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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第 1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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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怡成婚已有三日,至今還未見到自己的夫君。

接親當日,喜轎還未落地,新郎裴越接到一道急敕,顧不上拜堂成親,便調轉馬頭往西北方向馳去,聽說是出了大事,至於是何事,府內無人告知她,明怡也不甚放在心上,獨自跨過火盆,拜了天地君親便進了洞房,到今時今日,還不曾出院門一步。

按嬤嬤的說法是,新娘子不曾喝合巹酒,不宜出院門。

不知是裴家真有這個規矩,還是怕她這鄉下來的野丫頭,衝撞了人,不樂意叫她露麵。

她倒還算好,就是這陪嫁丫鬟青禾,已經耐不住性子了。

青禾上山下海,素來野慣了,從未被拘束過,整整三日不能出門,可悶壞了她,她趴在東窗下那張四方桌,如同一尾擱淺的魚,毫無生趣,

“姑娘,姑爺何時回來?”姑爺回來了,喝了合巹酒,她便可出去透口氣了。

明怡坐在麵南的主位,氣定神閒喝著茶,失笑道,“論理今日回門,咱們是可以出去的,你既坐不住了,我這就去稟了太太,捎你出門逛逛?”

那青禾登時便坐起,臉色蹭的一下就亮了,活過來似的,“姑娘沒騙我?”

明怡揉了揉她腦袋瓜子,“豈能騙你,去喚嬤嬤來。”

青禾飛也似的掀簾而出,不多時,便將長春堂的管事嬤嬤給招了來。

青禾性子急,見不慣嬤嬤慢騰騰的樣子,嘴裡說著“請”,實則半隻手臂拖住嬤嬤胳膊,將人強行送了進來。

嬤嬤成日養尊處優,何時見過這等陣仗,一隻胳膊被青禾鉗著,疼得直皺眉。

明怡見狀,掃了青禾一眼,青禾這才撤手,退至一旁,冷冷哼了一聲。

不怪她這樣。

這幾日她閒來無事,四處溜達,無意中聽到那些大小丫頭躲在角落裡奚落她們主仆,言辭間嫌棄她家姑娘出身不好,配不上那名動京城的狀元郎。

沒錯,姑娘出身是不好,隻是一落魄鄉紳家的閨女,家無餘財,可這門婚事也不是她們高攀來的,是裴家老太爺自個兒送上門來的,既如此,奚落她家姑娘作甚?

這還不算,更可惡的是,明明是那姑爺應詔離開,暗地裡那些人卻說是姑娘命不好,婚途不遂,招了禍事,方在新婚夜見不著自己的夫婿。

瞧瞧,這說的是人話嗎?

可沒把青禾給氣死。

朝中就隻裴越一個臣子麼,她看是裴越不待見姑娘,故意冷落姑娘吧。

青禾來了三日,足足受了三日氣。

偏生她們在京城舉目無親,連個去處都沒有。

青禾腹誹這空檔,明怡已與嬤嬤擺明意思,嬤嬤顯然有些為難,

“上房那邊未有傳喚,少夫人不如再等一等?”

明怡不等了,含笑道,“來了三日,也該給婆母請安。”

嬤嬤見她堅持,不好推辭,一麵吩咐人去通稟,一麵親自領著明怡往上房去。

沿途奴仆屏氣凝神,大氣不敢出,紛紛下跪,裴家規矩大,甭管心裡多不待見這位家主夫人,麵上禮儀卻不能錯半點兒。

這個時辰,裴母不在上房,而是在議事廳料理家務。

明怡跟著嬤嬤來到議事廳,院子裡聚了不少仆婦,一個個見了她,目露異色,無聲屈膝行禮。

寒風鶴鶴,晨起還隱約見稀薄的日芒,這會兒功夫,竟是烏雲密布,半空飄起細密的雪絲。

明怡緊了緊披風,立在廊外,聽得嬤嬤通稟了一聲,那案後之人,卻似聞也未聞,

“這處賬目再核一核,去年已買了三百幅簾子,今年要添,也不至於添這般多,哪一房報的賬目,得仔細說明緣由再行核對,若是有人借著采買中飽私囊,絕不姑息。”

她聲量不高,卻不怒自威。

看得出來,婆母在忙,明怡也就不急了。

裴母荀氏確實很忙,每日卯時起,至巳時中,足足要料理兩個時辰還多的族務,方能喘口氣。

原盼著兒子娶了媳婦,能幫襯她,如今是不指望了。

這新婦來自鄉下,不曾見過世麵,恐連中饋二字是何意都不甚明白,何談接過她手中之棒。

將案上最後幾張批票發出去,荀氏這才揉著發酸的脖頸,頭也未抬,

“進來吧。”

“是母親。”

聲線倒是極為乾淨,荀氏這才抬眼,卻見明怡帶著婢子跨入堂內,那婢子似乎不曾意識到這議事廳等閒不得入,卻是堂而皇之跟了進來。

荀氏無心糾正她,撩手示意明怡落座。

主仆二人,一坐一立,坐著的那個身姿端正,一身翠青的裙衫,通身無飾,極其乾淨利落,就連發髻也梳得十分乾脆,下聘時那些灼豔的發飾一個都沒用,僅餘一隻碧玉抱頭蓮簪子插於發中,不嬌不作,目光幾無波瀾。

晾了她這般久,她神情無半分委屈。

還算沉得住氣。

站著的那個,一身青色長衫,端的是腰板挺直,眉峰如刃,給她一把刀,她就能殺人似的。

就她們這通身氣派,硬生生將這象征裴府內宅中樞的議事廳襯成了某個江湖堂子。

這可是大晉第一高門哪,全京城最講規矩的門第。

荀氏默默地歎了一口氣,開門見山道,

“聽說你要出門?”

明怡回道,“是,今日也算回門,媳婦打算帶著丫鬟出門去逛一逛,還請婆母準許。”

荀氏沒有直接拒絕,而是淡聲道,

“越兒已回京了,這會兒正在宮中回話,保不準能回來用午膳,你若想出門,等過幾日禮成再出去吧。”

裴越既要回府,明怡就沒有離開的道理。

這頭話一落,廊外傳來仆婦的通報聲,說是家主歸家了。

荀氏臉上這才露出笑容,領著明怡出門,

“走,回我的院子。”

荀氏做母親的當然不用迎兒子,她進了屋,吩咐人預備午膳,明怡帶著青禾立在廊外等候裴越。

須臾,前方穿堂行來一人。

天色在將暗不暗之時,風一重雪一重。

那人身穿緋紅仙鶴補子官袍,外罩黑色大氅,款步朝這邊行來,及至台階,發現明怡,目光在她身上靜靜認了一眼,抬手揖下,

“親迎當日匆忙離開,還望夫人海涵。”

雪花簌簌,他肩不晃,佩玉無聲,將風度刻在骨子裡。

明怡早聞裴越被譽為京城第一美男子,今日近距離觀察還是不由吃了一驚,他五官雋秀,眼皮薄薄帶著一層鋒利感,皮相極其貴氣,長身玉立,仿佛從這漫天的風雪裡幻化而來,委實擔得起“風華絕代”四字。

明怡欠身回禮,“無妨的。”

新婦這般通情達理,裴越稍感意外,故而多問了一句,

“吃住可還遂意?”

明怡這回笑了,“整日吃飽喝足,甚好。”

她這一生顛沛流離,枕戈待旦,為糧食為冬衣愁得是夠夠的,現如今在裴家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屬實是過好日子。

裴越聽她語氣清定,不似虛言,放心下來。

好似招待客人一般,寒暄過後,他便領著明怡進了屋。

行禮落座,一頓飯吃完,裴越和明怡坐在荀氏下首,二人當中隔著一張不寬不窄的高幾。

荀氏打量他們一晌。

兒子高高大大端坐圈椅,神情依舊不顯山露水,好似娶誰都掀不動他半點情緒。

不知他委不委屈,總之,她這個作娘的替他委屈。

兒子出生便是裴家最尊貴的嫡長孫,一路金尊玉貴長大,至十七歲高中狀元,滿腹經綸,一身悍赫本事,走江南,除腐政,所到之處,名聲斐然,堪堪入朝五年,便幫大晉國庫扭轉頹勢,而後在他父喪三年後,皇帝愣是尋個由頭將那老邁昏聵的戶部尚書給踢走,許了他入閣行走,現如今已是大晉最年輕的宰輔。

可恨那混不吝的老爺子,不過是與那潭州鄉紳吃了一回酒,便糊裡糊塗把越兒婚事許了出去,若非如此,滿京城的姑娘,哪個不任他挑?

罷了,興許是老天爺見不得他圓滿,非要他在婚事上吃吃苦頭吧。

荀氏將自己開導好,端起母親的架子,囑咐二人,

“自今日起,你們夫婦該當和和美美,有商有量過日子,男主外,女主內,做丈夫的要懂得疼惜妻子,做妻子的要體諒丈夫艱辛”

說著說著,有些說不下去,二人出身迥異,眼界不同,往後的日子,該要怎麼過,荀氏都替他倆愁。

裴越在思量朝中公務,明怡惦掛著去何處弄點酒來吃,早早神遊太虛,誰也沒把荀氏的話當回事。

粗粗聽了一耳,便出了上房,裴越送明怡回長春堂,止步門前,

“我還有公務要忙,夫人先歇著。”

新婚當日,他之所以離開,是因為安頓在京郊往北百裡行宮的北燕使團遭惡徒搶劫,丟失了一件重要寶物,牽涉兩國邦交。

恰逢這次北燕和北齊使團進京朝貢,為的是跟大晉換些絹帛鐵器,其間諸務是裴越這位戶部尚書料理,一應首尾都在他手裡,不得已撂下新婚妻子離開。

離京三日,還有一攤子事等著他,裴越不可能陪明怡。

也不想陪。

明怡看著眉目清冷的男人,摸不準他今晚過不過來。

“裴”“大人”兩字到了嘴邊吞下,改口道,“家主儘管忙公務,我無礙的。”

這已經是她第二次跟他說“無礙”,裴越欣慰於妻子體貼,轉身告辭。

明怡帶著青禾回了房,雪聲颯颯,伴隨好眠,一覺睡到下午申時,至晚,天色徹底黑下,外頭銀光素裹,也不見裴越來後院用膳,明怡就不管,帶著丫鬟用了晚膳,在廊下散了會步,就歇著了。

青禾替她打了一盆熱水,給她泡了藥浴,熟練地替她舒緩經絡,“姑娘,姑爺今晚來後院嗎?”

明怡將雙腳緩緩往藥桶裡沉,沉默片刻道,“你今晚先回廂房睡吧。”

青禾直直看著她沒吭聲。

明怡知道她擔心什麼,撫了撫她眉梢,笑道,“放心,我自有分寸。”

待青禾離去,明怡隨意在書架上拾起一冊書,倚著暖塌的引枕翻看,午歇睡得久,這會兒沒有睡意,徑直看到夜裡亥時三刻,方將話本子看完,明怡揉了揉眼,遠遠聽見廊外傳來異常沉穩的腳步聲。

不消說,裴越回來了。

明怡將書冊放好,起身迎他。

少頃,裴越掀簾而入,抬眸便撞見一素衣女子亭亭立在燈下,那素衣隻用一片腰帶攏著,領口袒露一片雪白肌膚,略有幾分慵懶隨性。

裴越大約是沒料到她衣冠不太整潔,錯愕移開視線。

明怡神情倒無變化。

往後住在同一屋簷下,抬頭不見低頭見,日日規規矩矩,豈不累得慌。

裴越要講究是他的事,她在自己寢房素來如此,犯不著忌諱。

隔著明亮的燈火,二人無聲矗立。

裴越餘光確定明怡沒有拾掇自己的打算,忍了忍,方喚嬤嬤送酒進來。

嬤嬤服侍了明怡幾日,已習慣了她的穿著,捧著杯盤立在二人當中,

“請家主和夫人飲交杯酒。”

交杯是做給外人看的,這裡無外人,兩人各自飲了酒,擱下杯盞。

禮成,嬤嬤退下。

裴越這才把視線挪回來,

“我平日歇得晚,不知會不會叨擾夫人寢歇。”

他目光不偏不倚,不錯望一處。

明怡道,“我無固定的作息,時而早睡,時而晚睡,家主不必顧忌。”

裴越一聽她沒有“固定作息”,額尖跳了跳。

他不同,每日亥時末睡,卯時初起,無特殊應召,幾乎雷打不動。

他素聞鄉下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作息該是穩當的,看來也不全是如此。

明怡見他薄唇翕動,好似尋不到旁的話茬,笑了笑道,“家主喝茶嗎?”說著便要去倒茶。

不料對麵那男人卻嚴肅看著她,“戌時往後,我從不飲茶。”夜裡飲茶傷身。

那眼神很明顯,也是在提醒她,夜裡彆喝茶。

明怡頓住,默默收回手。

可能不曾有做夫妻的體悟,也興許身份差距過大,陌生到連尷尬都談不上。

裴越立了片刻,“我去更衣。”

他抬步繞過屏風,進了浴室。

明怡也無跟過去伺候丈夫的自覺,裴越待她雖客氣,那抹淡淡的嫌棄卻是遮掩不住。

她不會自討沒趣。

裴越顯然沒有圓房的打算,正好,她也未做準備。

這是他的婚房,她初來乍到,不好占據他的臥室,明怡拾起自己掛在屏風處的外衣往西次間去。

那裡有一張軟榻,適宜她睡。

明怡夜視極好,甚至不用燃燈,抱著一團被褥便上了塌。

兩刻鐘後,裴越穿戴整潔出了浴房。

外間已不見明怡蹤影,隔著一架屏風,裡麵是一張千工拔步床。

略有紅燭晃動。

想是睡了。

麵對一位素昧平生的妻子,猝然行房,委實做不到。

她既過了門,不能讓她受委屈,主臥該留給她。

是以,裴越吹了外間的燈,也抬步往西次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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