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貴人,又是徐貴人!
怎麼回回她都要來壞自己的好事?!上次與陛下泛舟是這樣,這次她好不容易請來了桑姑姑,她又要橫插一腳。
童寶林氣不打一處來,怒道:“怎麼哪兒都有你?怕不是你在哪兒監視了我吧?”
“桑姑姑是我費心思請來的,與你又有什麼關係?徐清容,你不要太過分了!”
見此情形,桑青筠隻覺得麻煩了,一時緘默不言。
眼前這位看來就是那位得寵的徐貴人了。一個是童寶林,一個是徐貴人,都是新貴入宮,背後各有倚仗。
即便有任何矛盾,也不輪不到她來勸和插嘴。
但眼前還在宮道上,她們這樣當眾爭執起來,擺明了是互相給對方沒臉。
今日之事,就算是童寶林先請她來的,可徐貴人位分高出不少,宮裡終究不是講究先來後到的地方。
果然,童寶林口出不敬後,徐貴人眼底明顯冷了幾分。但她沒親自開口,反而是身邊的貼身宮女婉貞率先嗬斥道:“放肆!”
“童寶林既已入宮,言談舉止也該檢點些,還當皇宮是你們那等鄉野之地不成?當初剛入宮拜見皇後娘娘那日,童寶林就是因為言語無狀惹得幾位嬪主不滿,今日還沒長記性嗎?何況小主不過是寶林,咱們小主是貴人,雲泥之彆,童寶林可是犯了宮規中的以下犯上之罪了!”
分明是徐貴人暗中使絆子還要冠冕堂皇,童寶林這般的脾氣是半分也忍不了了。
何況禦前的姑姑還在這,徐清容擺明是想給她沒臉再順勢把姑姑帶走。一舉兩得的好事,更是門都沒有,
若今天功虧一簣,那她來日的前途隻會更渺茫。
要知道為了打點關係見到桑姑姑她幾乎已經給出去了所有,難道真的要等貴妃起勢後再提拔自己嗎?到時候也許徐貴人又晉位分了都不一定。
童寶林心一橫,徑直上前站在了桑青筠跟前,冷笑了聲:“檢點?你自己做了什麼你心中有數。我隻告訴你,今日桑姑姑絕不會跟你走,否則咱們玉石俱焚魚死網破,鬨到皇後娘娘跟前去,誰也落不著好。”
她這話雖有威懾力,可現在後宮是皇後娘娘一人說了算,貴妃養病閉門不出,難道還會管一個小小寶林的事不成?
徐貴人終於淡淡開了口,眼底十分輕蔑:“你若真有這個膽子,大可去讓皇後娘娘懲處我,也讓我看看你的元貴妃會不會出來保你。”
“她如今失寵於陛下自身難保,你又算什麼?”
童寶林頓時臉色煞白,她身邊的春燕也緊緊蹙起眉頭,看向徐貴人時十分不滿。
聽到童寶林誓死要留下自己,看著她的背影,桑青筠的心裡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皇宮不是個講道理的地方,看的唯獨是權柄,是價值,是身份。
正如今日的事,她一眼就能看出是徐貴人暗中做了手腳。可沒證據的事,就算知道真相又如何?真的鬨到皇後麵前去,徐貴人自然會被訓斥兩句,可也隻是不痛不癢,損失更大的隻會是童寶林。
徐貴人出身高貴,如今又有皇後提拔聖眷正濃,她想要的一切輕而易舉就能得到,甚至有閒心來阻撓彆人得寵。
可童寶林出身民間,貴妃如今又失意於陛下,她有什麼?
看著她的模樣,桑青筠就想起自己剛入宮時的處境,難免生出了一絲惻隱之心。
眼見雙方越吵越僵,她若再放任下去,傳出去反而又是她的不是了。
“兩位小主,恕奴婢冒昧,還請聽奴婢一言,”桑青筠從童寶林的身後繞到兩人中間,頷首福身道,“奴婢身為禦前女官,本不擔任訓導嬪妃之職。各位小主入宮前自有掖庭的嬤嬤教導,入選為妃嬪後,也有皇後和貴妃訓導。奴婢卑微不敢僭越,因此即使小主盛情相邀,奴婢亦不敢領受,更談不上提點。”
“如今兩位小主因奴婢爭執,若真傳了出去,恐怕不僅皇後娘娘會覺得小主們不夠安分守己、未能熟悉宮規,就連陛下若知道了,也會心生不滿。”
她斟酌著言語,拿出她們最在意的恩寵來勸誡:“陛下國事忙碌,喜歡後宮風平浪靜。”
說不勸導,可其實這句話就已經是勸導了。
若她們真的想討陛下喜歡,就不該爭一時的意氣。她們入宮不久還未能在後宮站住腳,即使是徐貴人,在陛下心中也沒有什麼分量。在這個節骨眼兒鬨起來,傳出去隻會讓人覺得徐貴人得勢猖狂,童寶林不守規矩,本就是兩敗俱傷的事。
至於她自己更是左右為難,稍有不慎就會令自己身陷囹圄,令其餘被她婉拒過的嬪妃不滿。
話音落定後,本在氣頭上的徐貴人和童寶林皆臉色微變,寒著臉偏過了頭去。
桑青筠本是禦前的人,若真讓她夾在中間受損,誰也不能保證她會在陛下跟前說什麼。
徐貴人自知今日理虧,但她更不想在桑青筠跟前落個不好的印象,轉頭便笑盈盈地說:“姑姑勸誡的對,都是我年輕氣盛不懂事。還請姑姑替我和童寶林瞞一瞞,不然我可不知如何是好了。”
桑青筠客氣地笑著:“二位小主年輕尚輕,一時頭口爭執不算什麼,奴婢明白 。”
見她答應下來,徐貴人放心地收回笑容,又淡淡瞥了婉貞一眼,回宮去了。
待徐貴人離開以後,桑青筠看著失魂落魄的童寶林,到底於心不忍,多說了兩句:“童小主,午膳時間已到,您還是回宮用膳吧。”
“今日您當街和徐貴人大吵實在是不該,想來回宮後痛定思痛,日後不會再犯。若您因為反思己過、憂思過度而不慎病倒,隻管叫身邊的宮女去向皇後娘娘告假即可。”
說罷,她屈膝行禮:“勤政殿事忙離不得奴婢,這便向小主請辭了。”
童寶林怔怔地看著桑青筠遠去,先是迷茫不解,緊接著便眼中猛然一亮,喜極而泣地落下一滴淚來。
重華宮內。
徐貴人麵色不虞地走進屋內坐下,門口侍奉的宮女連忙端來茶水。
但她並未理會,而是直勾勾地看著門前的方向,長睫下垂下一片陰影。
不多時,婉貞從外頭快步回來,低聲說:“啟稟小主,您方才走後,奴婢果然看見桑姑姑又和童小主說了什麼,童小主瞧著十分歡喜。”
徐貴人冷笑了聲:“到底給她占了便宜了。”
“入宮的時候母親就和我說過,後宮生存不易,哪兒都不能落下。當初我早打聽過禦前的人,都說桑姑姑不喜和後宮來往過密,是陛下最信賴之人,可見傳言不真。”
她的笑容帶上幾分殘忍:“這麼好的事怎麼能讓童金枝一人占了?去找人把這消息散出去,讓大家都知道還有這條路可走,我看她以後在禦前怎麼做人。”
當日傍晚,落日西沉。
晚膳時分的瑤華宮不複昔日門庭若市的景象,四下靜悄悄的。
元貴妃坐在軟榻上沉默地吃下一塊牛乳糕,眉宇間的悵然揮之不去。
芊寧在跟前勸著:“娘娘,自從陛下不來後,您整日都不好好用膳怎麼行?糕點雖香甜,到底不是正經膳食。”
元貴妃搖搖頭,眼眶又紅起來:“陛下都不來了,若還不讓本宮吃些甜的,這日子便也太苦了。”
看著娘娘這般意誌消沉,芊寧本還想勸什麼,最終還是收回到了肚子裡。
就在這時,瑤華宮的後門悄無聲息地打開,一人從陰影中走出,一番請示後來到了元貴妃的跟前。
她跪地講述了今日之事後,元貴妃的情緒立刻激動了起來,還嗆到自己,劇烈地咳了好幾下:“你說的可是真的?徐貴人真的這麼說了?”
春燕低眉順眼:“奴婢聽得真真切切,徐貴人言語對娘娘不敬,更是十分不安分,除此之外,還派人跟蹤童寶林的行蹤,對童寶林多加奚落。”
“童寶林原本就是民女出身,比不得徐貴人出身高貴,今晚回宮後情緒低落了許久,早早就吹燈入寢了。”
“放肆……實在是放肆!”元貴妃氣得麵色漲紅,緊攥著手邊桌角,嬌柔的麵龐布滿了怒意,“好一個徐貴人!”
她自出生起便眾星捧月、高高在上,何時被人看不起過?如今不過是惹了陛下不開心,陛下冷著她幾天罷了,區區徐貴人就敢仗著皇後的勢羞辱她!
眼下是皇後一黨得意不假,難道她就篤定自己能一直得意下去?
這般不懂尊卑口無遮攔之人,她就不信陛下會喜歡!
元貴妃深呼吸了好幾口氣,終於勉強平靜了下來:“春燕去跟芊寧領賞,今日之事你做的很好。芊寧等會兒再選些好的賞賜親自去昭純宮送給童寶林,就說是本宮知道她受了委屈,讓她放寬心。”
“至於徐貴人,她不是覺得自己十分聰明,都敢看輕本宮了嗎?去,命人把今日之事傳遍六宮,再讓戴錚適時傳到陛下耳朵裡。徐貴人既然這麼有本事,本宮就讓所有人都知道她有多神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