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八日的晨光剛漫過雲霧山尖,胡雲曦就被窗台上的麻雀叫醒了。
她掀開繡著玉蘭花的被子坐起來,床頭的鬨鐘指向六點一刻——和朱凱旭約好的早餐時間還早,但鏡子裡映出的自己,眼睛亮得像沾了晨露的星子。
“雲曦?”沈清瑤端著瓷碗推門進來,發梢還沾著水霧,“化妝師說等你喝完這碗桂圓紅棗茶再上妝。”
她把碗擱在床頭櫃,轉身拉開窗簾,秋陽暖而不燥,把草坪上的白紗幔照得像流動的雲。
胡雲曦捧起碗,桂圓甜香裹著紅棗的暖,從舌尖漫到心口。
她望著鏡子裡穿著睡裙的自己,忽然想起昨晚朱凱旭說的話——“明天要當最漂亮的新娘”。
此刻梳妝台上的婚紗防塵袋已經取走,淡藍繡雲紋的裙擺在晨暉裡泛著柔光,裙角金線繡的雲紋,像把雲霧山的晨霧縫進了布料。
“先換晨袍吧。”沈清瑤從衣櫃取出件月白緞麵晨袍,“王哥說九點接親,你媽等下要給你梳頭。”
她幫胡雲曦係好腰帶,指尖碰到她腕間的珍珠串,“昨晚凱旭給我發消息,說他五點就醒了,現在在健身房跑了三公裡。”
胡雲曦低頭笑,珍珠串隨著動作輕晃。她想起朱凱旭晨跑時的模樣——運動服被汗水浸透,發梢滴著水,卻還能對著手機鏡頭說“我現在超冷靜”。
正想著,房門被輕輕叩響,胡母捧著紅漆木盒進來,盒蓋雕著並蒂蓮,是老家傳了三代的梳頭匣。
“曦曦。”胡母把木盒放在梳妝台上,取出犀角梳,“我給你梳個長命縷。”
她的手指有些發顫,卻梳得極慢,“你出生那天,你爸在醫院走廊轉了二十圈;你上大學那天,他躲在陽台抽了半包煙;今天”梳子劃過發頂,“他在樓下和凱旭爸下象棋,說要贏了才肯放你出門。”
胡雲曦望著鏡中母親泛白的鬢角,喉頭發緊。
木盒裡飄出桂花頭油的香氣,混著窗外飄進來的草葉香,像極了小時候在老家院子裡,母親給她梳頭的味道。
當最後一枚珍珠發簪彆進發髻時,沈清瑤突然指著窗外:“看!
接親的車隊到了。”
胡雲曦湊到窗邊,看見酒店停車場停著十輛銀灰色轎車,最前麵那輛的車頭紮著淡藍緞帶,緞帶上彆著朵白玫瑰——是朱凱旭特意選的,說要和她的婚紗顏色搭。
車隊旁站著穿深灰西裝的朱凱旭,正被伴郎陸星河拍著背,領帶歪在鎖骨處,耳尖紅得像要滴血。
“雲曦姐!”門外傳來伴郎團的起哄聲,“開門啊!
我們帶了十盒桂花糕!”
沈清瑤轉身鎖上門,從梳妝台抽了張紅紙:“先過智力關——凱旭,雲曦第一次在法庭勝訴是哪年哪月?”
“二零二三年四月!”朱凱旭的聲音隔著門撞進來,帶著點破音,“她幫張叔家討回欠薪,在法庭上讀代理詞時,我躲在旁聽席哭了。”
胡雲曦捂住嘴,眼淚突然湧出來。沈清瑤又舉著第二題:“雲曦最愛的薄荷糖是什麼口味?”
“檸檬味!”
“她去年生日,你送了什麼?”
“在老城區淘的珍珠串。”朱凱旭的聲音近了些,像是貼著門縫,“她當時說太破費了,可轉天就戴去律所,被陳雅誇了三次。”
胡雲曦摸了摸腕間的珍珠串,串繩還是昨晚被她搓熱的溫度。
沈清瑤笑著打開門,朱凱旭提著紅綢禮盒衝進來,西裝前襟沾著草屑,看見胡雲曦的瞬間,腳步頓在原地。
“你今天”他喉結動了動,伸手要碰她的發簪,又縮回來搓了搓掌心,“比畢業舞會那天還好看。”
胡雲曦把捧花遞給他——是沈清瑤選的白玫瑰和藍星花,花莖用淡藍緞帶纏了七圈。
朱凱旭接過去時,指腹蹭到她指尖,涼絲絲的,像沾了晨露。
儀式開始時,雲霧山的風正溫柔。草坪中央搭著雲狀拱門,門柱纏著白紗和藍星花,門頂垂著串珍珠,是朱凱旭讓陸星河從老家帶的,說要“把天上的雲串起來”。
賓客們坐在白色藤椅上,陳雅戴著珍珠耳釘,趙明遠捧著相機,朱母抹著眼淚,胡父假裝看表卻頻頻擦眼角。
“胡雲曦女士。”主婚人拿著話筒,聲音裹著山風,“你是否願意與朱凱旭先生結為夫妻”
胡雲曦望著朱凱旭的眼睛。他的瞳孔裡映著她的影子,映著身後的雲霧山,映著拱門頂搖晃的珍珠串。
她想起圖書館的便簽,想起畢業舞會的心跳,想起他在集訓時發的短信——“今天跑了一萬米,最後一圈想著你,就不累了”。
“我願意。”她的聲音輕,卻像山澗的泉,清淩淩地撞進風裡。
朱凱旭從西裝內袋取出戒指盒,盒底墊著張便簽紙——是胡雲曦大學時的字跡,“合同條款需注意甲乙雙方權利義務對等”。
他給她戴戒指時,指尖抖得厲害,戒指卡在指根,還是胡雲曦笑著幫他推了推。
“朱凱旭先生”
“我願意。”他說得又急又響,惹得賓客們笑起來。
胡雲曦看見沈清瑤舉著手機抹眼淚,陸星河靠在椅背上笑,王哥舉著對講機比了個“ok”的手勢。
交換戒指後是擁吻環節。朱凱旭低頭時,胡雲曦聞到他身上的橙花味沐浴露,和去年她送的那瓶一模一樣。
他的唇碰上來時帶著點顫,像初吻那天在圖書館頂樓,他說“我可以親你嗎”時的顫抖。
“我娶到你了。”他貼著她耳邊說,聲音輕得隻有她能聽見。
胡雲曦想起昨晚他說的話,眼淚又湧出來。她踮腳吻了吻他的嘴角,嘗到薄荷糖的檸檬味——是他早上塞在口袋裡的,說“緊張時含一顆”。
午宴設在酒店觀景廳,落地窗外是雲霧山的秋景。
主桌擺著五層蛋糕,最上層用糖霜雕了朵雲,雲下站著穿西裝和婚紗的小人。
胡雲曦切蛋糕時,朱凱旭的手覆在她手上,刀叉在奶油上壓出歪歪扭扭的痕跡。
“等我們老了,”他用叉子挑了塊草莓喂她,“就坐在這裡看山,你翻案卷,我給你剝橘子。”
胡雲曦咬著草莓笑,餘光瞥見父母在和朱凱旭爸媽碰杯。
朱父拍著朱凱旭的肩膀,朱母拉著胡雲曦的手,說“以後常回家”。
陳雅端著紅酒過來,杯壁凝著水珠:“雲曦,明遠律所下季度的優秀律師評選,我投你一票。”
趙明遠舉著相機湊過來:“剛才擁吻的鏡頭,我拍了二十張。”
他指了指相機屏幕,“這張最好,凱旭耳尖紅得像要燒起來。”
胡雲曦轉頭看朱凱旭,他正被陸星河灌果汁,喉結上下滾動,耳尖果然紅得厲害。
她忽然想起早上接親時,他藏在禮盒裡的信——“雲曦,我沒什麼能給你的,隻有往後的每一個清晨,每一碗溫的桂花糕,每一次你需要時,我都在。”
夕陽漫過雲霧山時,胡雲曦站在草坪上拋捧花。
沈清瑤跳得最高,卻故意往旁邊躲,捧花“啪”地砸在陸星河懷裡。
他舉著花愣了兩秒,笑著把花遞給沈清瑤:“幫我收著,我暫時用不上。”
暮色漸濃,酒店亮起暖黃的燈。胡雲曦靠在朱凱旭肩頭,望著雲霧山的輪廓在夜色裡模糊。
他的手覆著她的手,戒指碰在一起,發出輕輕的響。
“累嗎?”他問。
胡雲曦搖頭,腕間的珍珠串隨著動作輕晃。風裡飄來桂花糕的甜香,是酒店特意準備的,溫溫的,不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