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墟胎》
第十一章 蠱劫同心
灰域的夜風裹挾著沙礫,打在臨時搭建的避風帳上發出劈啪聲響。陳山將最後一塊獸皮釘在帳門處,轉身時恰好看見蘇晚捂住胸口滑坐在地,鬥篷下滲出的黑血在沙地上暈開,如同綻放的毒花。
“她的本命蠱離體太久,噬心蠱已經開始反噬。”淩無雪收起星圖,指尖凝聚的星輝落在蘇晚腕間,卻被她體內爆發的黑氣彈開,“尋常丹藥壓製不住,必須用歸墟氣海的力量強行吸出殘毒。”他看向陳山,目光複雜,“但這意味著你們的神魂會徹底相連,彼此的記憶將毫無保留。”
陳山沒有絲毫猶豫。他蹲下身掀開蘇晚的鬥篷,她鎖骨處的黑色紋路已蔓延至脖頸,原本蒼白的皮膚泛起詭異的青黑,呼吸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歸墟氣海在丹田內輕輕震顫,仿佛在呼應著某種同源的痛苦。
“抓緊我。”他握住蘇晚冰涼的手,將一縷陰陽二力緩緩渡入她體內。接觸的瞬間,兩人同時悶哼一聲——歸墟氣海的光芒與噬心蠱的黑氣在她經脈中劇烈碰撞,那些糾纏的毒煞如同受驚的蛇群,順著氣流竄向陳山的手臂。
當第一縷毒煞進入陳山體內,他的識海突然掀起驚濤駭浪。眼前的避風帳開始扭曲,取而代之的是一座深埋地下的石室,石壁上嵌滿發光的蟲卵,十幾個與蘇晚年歲相仿的孩童被鐵鏈鎖在石床上,眼中滿是麻木的恐懼。
“第37號實驗體,噬心蠱融合率78。”老者拿著記錄板,聲音沒有一絲溫度。年幼的蘇晚躺在石床上,小小的身體因痛苦劇烈顫抖,卻死死咬著嘴唇不肯發出一點聲音。她的左手邊,一個男孩因蠱毒爆發,身體正以恐怖的速度潰爛。
這是蘇晚的記憶。陳山看著畫麵中的小女孩偷偷藏起一枚尖銳的石片,看著她在深夜用石片磨斷鐵鏈,看著她在逃離時被老者發現,眉心被強行烙下蛇形印記——“你永遠都是影蝕的傀儡”。
與此同時,蘇晚的識海中也湧入了陳山的記憶。她看見藍天下的教學樓,看見飯桌上冒著熱氣的番茄炒蛋,看見穿越前最後一刻,母親塞到他手中的護身符。那些平淡的日常在煞氣的映襯下,竟顯得如此刺眼。
“原來你來自那樣的地方。”蘇晚的聲音在兩人共用的意識中響起,帶著一絲茫然。陳山正看著她記憶裡最黑暗的片段——老者將失敗的實驗體扔進煉蠱爐,爐火映紅了少年蘇晚含淚卻倔強的臉。
“你的世界沒有噬心蠱,沒有蝕傀嗎?”
“沒有。”陳山的意識回應著,他的記憶畫麵切換到醫院的病房,父親躺在病床上虛弱地笑,“那裡的人,為了守護重要的東西,會拚儘全力活下去。”這句話像是鑰匙,突然打開了蘇晚記憶深處的閘門——她想起母親臨終前塞給她的半塊玉佩,想起那句模糊的“去找歸墟”。
兩股記憶在識海中交織碰撞,那些痛苦的、溫暖的、絕望的、希冀的片段如同潮水般衝刷著彼此的神魂。陳山終於明白蘇晚為何總是戴著兜帽,為何對所有人都充滿戒備;蘇晚也終於懂得陳山胸口的煞氣印記為何總在月圓時發燙,懂得他那句“我必須回去”背後承載的重量。
避風帳外,淩無雪警惕地望著遠處的黑暗。他能清晰地感應到帳內兩股力量的共鳴,陳山的陰陽二力與蘇晚的蠱毒正在形成某種微妙的平衡,就像歸墟星圖上相互纏繞的陰陽魚。
“這就是歸墟的真諦嗎”他撫摸著懷中的星圖,想起父親臨終前的話,“萬物相生相克,煞氣亦是如此。”突然,星圖上代表地球的位置亮起微弱的紅光,與陳山體內的氣海產生共鳴,這讓他瞳孔驟縮——難道地球也與歸墟有著某種聯係?
帳內的陳山對此一無所知。他正引導著歸墟氣海的力量,將蘇晚體內最深沉的毒煞一點點吸出。那些凝聚了二十年痛苦的黑氣在陰陽二力中掙紮、消融,最終化為精純的陰力反哺給她。
當最後一縷毒煞離開蘇晚的身體,她鎖骨處的黑色紋路徹底消退,露出光潔的皮膚。而陳山的胸口,卻浮現出與她眉心相同的蛇形印記,隻是顏色更淡,帶著淡淡的金光——那是歸墟氣海中和後的模樣。
“我們共享了彼此的痛苦。”蘇晚緩緩睜開眼,眸中不再有往日的冰冷,多了幾分釋然與溫柔。她抬手撫上陳山胸口的印記,指尖傳來的溫度讓她微微一顫,“這樣也好,以後再也沒人能單獨控製我們了。”
陳山看著她眼中的自己,突然明白玄塵子說過的“大道共生”。那些看似詛咒的羈絆,或許正是破局的關鍵。他正想說些什麼,識海中突然閃過一幅畫麵——那是記憶碎片中從未出現過的景象:一座懸浮在星空中的黑色宮殿,殿頂鑲嵌著無數發光的眼睛,正齊齊注視著某個方向。
“影蝕總壇”蘇晚的聲音帶著凝重,她顯然也看到了這幅畫麵,“那是尊者的居所,藏著蝕皇歸來的秘密。”
就在這時,避風帳外傳來震天的嘶吼。淩無雪的驚呼聲夾雜著兵器碰撞的脆響,顯然遭遇了強敵。陳山迅速將蘇晚護在身後,斷魂刀出鞘的瞬間,他突然愣住了——刀身映出的不僅是他的臉,還有蘇晚記憶中那座石室的倒影。
“是半傀!血牙幫主追來了!”淩無雪撞破帳門衝進來,肩頭深可見骨的傷口正不斷湧出黑氣,“他身後還跟著影蝕的追兵,我們被包圍了!”
陳山衝出帳外,隻見沙丘四周站滿了手持骨刃的蝕傀,而在蝕傀中央,半人半傀的血牙幫主正一步步逼近,異化的觸須在沙地上拖出深深的溝壑。他的雙眼燃燒著幽綠的鬼火,死死盯著陳山胸口的印記:“把歸墟氣海給我!我可以讓你死得痛快點!”
觸須如毒蛇般襲來,陳山揮刀格擋,卻在接觸的瞬間感到一股熟悉的怨念——那是血祭中無數囚徒的痛苦。他下意識地運轉噬煞篇,卻突然想起蘇晚記憶中那些在石床上掙紮的孩童,想起自己記憶裡父親病房的白牆。
“煞氣不是用來毀滅的。”一個聲音在識海中響起,分不清是蘇晚還是他自己的心聲。陳山的刀勢驟然一變,歸墟氣海的陰陽二力順著刀身湧出,不再是吞噬,而是淨化——那些附著在觸須上的怨念,竟在金光中化為點點星火,消散在風中。
血牙幫主發出痛苦的嘶吼:“不可能!煞氣怎麼可能有這樣的力量!”他瘋狂地揮舞觸須攻擊,陳山卻不再後退。他的刀意變得前所未有的平和,每一刀劈出,都帶著守護的決心,刀風過處,形成一道半透明的結界,將所有攻擊都擋在外麵。
“這是《開天斬》第三式?”淩無雪驚訝地看著那道不斷擴大的結界,星圖在他懷中微微震動,“古籍記載的‘破天’刀意,竟真的存在!”
陳山自己也感到不可思議。當他不再執著於殺戮,不再恐懼煞氣的力量,刀意反而變得圓融如意。歸墟氣海的光芒與刀身共鳴,結界上浮現出無數細小的符文,那是融合了他與蘇晚記憶碎片的印記,每一個都代表著一份不願放棄的守護。
半傀形態的血牙幫主在結界外瘋狂衝撞,卻始終無法突破那道看似脆弱的屏障。他體內的煞氣在守心刀意的淨化下不斷流失,異化的軀體開始崩潰,露出原本屬於人類的痛苦表情。
“結束了。”陳山的聲音平靜卻堅定,他一步踏出結界,斷魂刀帶著陰陽二力直刺血牙幫主的眉心。刀入三分時,他突然看到對方識海中閃過的最後畫麵——影蝕尊者站在星圖前,指尖點向代表地球的光點,嘴角勾起詭異的笑容。
“地球”陳山猛地撤回刀,血牙幫主的身體在此時徹底崩解,化為漫天黑氣。他轉頭看向蘇晚,發現她也正一臉震驚地望著東方,陰煞羅盤在她掌心劇烈震顫,指針越過靈寰界的方向,直直指向遙遠的星空。
“你的家人”蘇晚的聲音帶著顫抖,她能清晰地感應到,羅盤指向的終點,有與陳山同源的煞氣波動,微弱卻真實,“影蝕的觸手,已經伸到地球了。”
這個認知如同一道驚雷在陳山腦中炸開。他想起穿越前母親塞給他的護身符,想起那時隱約聞到的、與蝕傀身上相似的鐵鏽味。原來影蝕的陰謀早已開始,地球或許早已成為他們培養煞氣的溫床。
“我們必須去葬神冰原。”淩無雪突然開口,星圖在他手中展開,上麵的光點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熄滅,“陽魂石不僅關乎歸墟的秘密,更是克製影蝕煞氣的關鍵。隻有拿到它,才有機會阻止尊者的計劃。”
陳山握緊斷魂刀,守心刀意的結界漸漸散去,卻在他周身留下淡淡的金光。胸口的蛇形印記與蘇晚眉心的印記同時閃爍,仿佛在印證著某種無聲的契約。
“好。”他看向蘇晚,目光堅定,“拿到陽魂石,然後回地球。”
蘇晚看著他眼中的光芒,突然笑了,那是陳山第一次見她笑得如此真切。風沙掠過避風帳,卷起三人的影子,在灰域的夜幕中拉得很長。遠處,影蝕總壇的方向傳來隱隱的鐘鳴,像是在為新的棋局敲響開場的號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