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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潮汐的節拍與漁火的溫暖(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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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滬的霓虹、柏林的回響、格萊美的聚光燈……那些曾如巨大漩渦般吞噬楚星河的喧囂,在海角村鹹澀的海風裡,被滌蕩得隻剩下遙遠而模糊的背景音。這裡的時間,仿佛被調慢了發條,隻隨著潮汐的漲落而輕輕搖晃。

楚星河徹底卸下了“楚星河”這個曾承載著全球矚目與沉重枷鎖的名字。在這裡,他是“阿星”,是住在老陳頭家小院的城裡人,是阿海伯船上的半個學徒,是小虎子他們那群光屁股小孩眼裡會吹好聽調子的“星哥”。

天光未亮,墨藍的海麵綴著幾顆未眠的星。楚星河已習慣了比村裡大多數老人醒得更早。不需要鬨鐘,是身體在長久疲憊後對寧靜的渴望,也是海邊特有的、帶著濕氣的涼意將他喚醒。

他換上阿海伯兒子穿過、洗得發白卻異常舒適的舊工裝褲,趿拉著同樣來自阿海伯家的塑料拖鞋,拎起一個磨損得厲害的塑料桶和一把短柄鐵鉤,悄無聲息地出了小院。

海灘在黎明前呈現出一種神秘的灰藍色。退潮後的灘塗遼闊得像一片無垠的戰場,留下深深淺淺的水窪和無數微小的生命痕跡。空氣裡彌漫著濃重的海腥味和濕沙的氣息。他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冰涼、綿軟的沙泥裡,每一步都發出輕微的“噗嗤”聲,成了這片寂靜裡唯一的節奏。

趕海,是海角村人刻在骨子裡的生存技能,如今成了楚星河最享受的晨間冥想。他不再需要係統提示,眼睛自動搜尋著沙灘上微小的異動:一個快速移動的小沙球,那可能是遁入沙中的螃蟹;一片微微隆起的濕沙,下麵或許藏著肥美的蟶子;幾顆不起眼的小孔,是蛤蜊在呼吸。

他動作並不算熟練,但足夠專注和耐心。用鐵鉤輕輕撥開泥沙,看著驚慌失措的小沙蟹揮舞著鉗子逃竄,他嘴角會不自覺地上揚。偶爾鉤到一隻肥碩的蟶子,看著它從沙孔中噴出細小的水柱,那份小小的收獲感,竟比站在格萊美領獎台上更讓他心頭熨帖。

塑料桶裡漸漸有了活物:幾隻張牙舞爪的花蓋蟹、一把吐著水的蛤蜊、幾條在淺水窪裡來不及逃走的傻魚。不是為了吃多少,而是享受這“尋寶”的過程,感受與大自然的直接對話。當第一縷金色的陽光刺破海平麵,將他的身影拉長在金色的沙灘上,桶裡的收獲也差不多滿了。他直起身,望向波光粼粼的海麵,深深吸一口帶著陽光溫度的鹹腥空氣,五臟六腑都被洗滌得清爽通透。

回到小院,老陳頭通常已經坐在屋簷下,慢悠悠地抽著旱煙,看著楚星河桶裡的收獲,咧開沒剩幾顆牙的嘴笑:“阿星今天手氣不錯嘛!花蓋蟹夠肥!”

楚星河笑著將桶遞過去:“陳伯,中午加菜。”

“好嘞!”老陳頭也不客氣,接過桶就去收拾。楚星河則搬出小馬紮,坐在院子一角,開始處理另一項他主動攬下的活計——修補漁網。

這是阿海伯船上換下來的舊網,破損的地方不少。楚星河跟阿海伯學了幾次,手法雖遠不如老漁民們靈巧迅捷,卻異常沉穩細致。粗糲的尼龍線在他修長的手指間穿梭,用特製的梭子和網刀將破洞一點點織補起來。陽光暖暖地曬在背上,耳邊是海浪的嘩嘩聲、偶爾飛過的海鳥鳴叫、隔壁阿婆喂雞的咯咯聲、還有老陳頭在廚房裡叮叮當當準備早飯的聲響。

這份單調重複的工作,意外地具有強大的治愈力。它不需要複雜的思考,隻需要專注當下,感受線與線、梭與網的摩擦。思緒在這樣的節奏裡變得異常平靜,那些曾糾纏不休的旋律、合約、爭議,都像退潮的海水般悄然隱去,隻剩下指尖真實的觸感和陽光的溫度。

小虎子常常會在這個時候跑過來,蹲在楚星河旁邊,黑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補網,偶爾問些天真的問題:“星哥,這網破了洞,魚是不是就跑了?”“星哥,你手指不疼嗎?這線好硬哦!”

楚星河會放慢動作,耐心地解釋,有時用編好的小段網眼編個小玩意兒逗他。孩子的純真笑容,是這漁村煙火氣裡最鮮亮的點綴。

早飯通常是簡單的海鮮粥或麵條,配點老陳頭自己醃的鹹菜。楚星河吃得格外香甜。飯後,他會去阿海伯家看看。阿海伯的兒子兒媳在外打工,家裡就老兩口。楚星河有時幫忙劈點柴火,有時隻是坐在院子裡,聽阿海伯絮叨著海上的見聞、村裡的家長裡短。

“阿星啊,你來了之後,我家老婆子都說院子乾淨不少哩!”阿海伯拍著楚星河的肩膀,笑聲爽朗。阿海嬸則總是端出自家曬的魚乾或煮好的花生:“阿星,嘗嘗這個,自己曬的,鮮著呢!”

這種樸素的接納與關懷,不帶任何目的性,讓楚星河心裡暖融融的。他不再是需要被仰望的巨星,隻是一個被鄰裡接納的、能搭把手的年輕人“阿星”。

午後,海角村通常陷入一種慵懶的寧靜。陽光炙熱,連海風都帶著暖意。楚星河喜歡搬一把竹椅,坐在小院的樹蔭下,或者乾脆走到屋後那塊麵向大海的礁石上。

那個裝著舊吉他的琴盒,被他從行李箱深處拿了出來,拂去了灰塵。他不再是為了創作、為了演出、為了證明什麼而彈琴。他隻是單純地想讓指尖觸碰琴弦,讓心緒隨著海浪起伏。

沒有複雜的和弦,沒有炫技的旋律。有時是幾個簡單的音符在指間流淌,像模仿海鷗的鳴叫;有時是一段舒緩的、不成調的即興,如同海風拂過沙灘的低語;偶爾,腦海中會閃過《消愁》或《平凡之路》的碎片,他也會輕輕哼唱幾句,但那歌聲裡沒有了舞台上的沉重與穿透力,隻剩下一種近乎自言自語的、融入海天背景的悠遠。

吉他聲很輕,在海浪的背景音裡幾不可聞。但路過的村民,如老陳頭、阿海伯,或者去海邊玩耍歸來的小虎子,聽到這斷斷續續、不成調的琴聲,都會露出會心的笑容。他們不懂音樂,卻覺得這聲音跟阿星這個人一樣,安安靜靜的,聽著舒服,跟這海角村很配。

楚星河彈累了,就放下琴,靜靜地望著大海。看陽光下碎鑽般跳躍的海麵,看遠處點點歸航或出航的漁船剪影,看天邊雲卷雲舒。他的係統界麵,如同沉入深海的顯示屏,暗淡無光。人氣值?任務?商城?那些曾如同生命線般重要的數據,此刻顯得如此遙遠而無關緊要。他感受不到它們的召喚,隻有一種徹底的、令人心安的“離線”狀態。他的“音樂電腦”,此刻隻接收著海風、陽光、潮汐和漁村心跳的原始信號。

黃昏是海角村最美的時刻。夕陽將海麵染成一片熔金,歸航的漁船拖著長長的、金色的水紋,帶著一天的辛勞和收獲駛向小小的港灣。

楚星河常常會走到碼頭。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魚腥味、柴油味和海水味。漁民們互相吆喝著,將一筐筐銀光閃閃的漁獲搬上岸,臉上帶著疲憊卻滿足的笑容。阿海伯看到楚星河,總會大聲招呼:“阿星!過來搭把手!今天收成好!”

楚星河會毫不猶豫地卷起袖子,幫忙抬筐、整理漁網。他不再在意昂貴的衣服會不會沾上魚腥,粗糲的繩索會不會磨紅手掌。融入這熱火朝天的勞作場景,聽著漁民們用濃重方言開著粗獷的玩笑,感受著汗水與收獲交織的真實,讓他感到一種腳踏實地的充實。

晚飯後,海邊會聚起三三兩兩納涼的村民。老陳頭搬出他的老式收音機,咿咿呀呀地放著地方戲曲。阿海伯抽著煙,和幾個老夥計聊著明天的天氣和潮水。孩子們在沙灘上追逐嬉戲,笑聲清脆。

楚星河坐在人群外圍的石階上,手裡可能拿著一把阿海嬸炒的南瓜子,慢慢地嗑著。他很少說話,隻是安靜地聽著,看著。看黝黑臉龐上深刻的皺紋裡藏著的故事,看孩子們不知疲倦的奔跑,看漁船上昏黃的燈火在墨藍的海麵上投下搖曳的光影,看深邃夜空中漸次亮起的、在城市裡早已被遺忘的繁星。

夜涼如水,海風帶著更深沉的寒意。村民們漸漸散去,各回各家。楚星河也起身,拍拍褲子上的沙粒。他最後看一眼那片綴滿星辰、深邃無垠的夜空,感受著腳下大地的堅實和耳邊海浪永恒的絮語。沒有激動人心的旋律在腦海中奔湧,沒有對未來的宏大規劃,隻有一種沉甸甸的、如同腳下礁石般的平靜。

回到小院,老陳頭屋裡的燈已經熄了,隻有他房間的窗戶透出一點昏黃的光。他沒有開燈,借著月光走到水缸邊,舀起一瓢清涼的井水,洗去臉上的汗漬和鹹腥。冰冷的觸感讓他精神一振。

躺在鋪著乾淨粗布床單的木板床上,聽著窗外規律的海浪聲,楚星河閉上眼。身體是疲憊的,心卻是前所未有的充盈和平靜。他不再需要思考如何成為“楚星河”,他隻需要“在”這裡,作為“阿星”,呼吸著帶著鹹味的空氣,感受著海角村緩慢而真實的脈搏。

融入,並非轟轟烈烈。它是在趕海時指尖觸碰泥沙的冰涼,是在補網時梭子穿梭的節奏,是在阿海伯爽朗笑聲裡的會心,是在漁火映照下汗水的鹹澀,是在星空下無言仰望的安寧。它像海水浸潤礁石,無聲無息,卻已改變了彼此的輪廓。海角村的潮汐,終於成為了楚星河生命裡,最深沉、最安穩的節拍。他不再尋找港灣,他已然成為了港灣本身的一部分,在平凡的光陰裡,找到了比任何舞台都更遼闊的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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