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敦的雨下得纏綿,私人醫院病房的落地窗上爬滿水痕,將窗外的泰晤士河暈成一片模糊的銀帶。林景天趴在病床上,後背的灼傷剛換過藥,紗布上洇出的淡紅血跡在燈光下格外刺目。蕭婷婷坐在床邊,指尖輕撫過他腕上的銀質鎖鏈,鏈環內側的纏枝蓮紋被體溫焐得溫熱,卻依舊鎖不住兩人間悄然蔓延的沉鬱。
“鎖鏈的溫度感應裝置,昨夜又亮了三次。”蕭婷婷將冰袋輕輕按在他後頸,那裡的朱砂痣在燈光下像顆凝固的血珠,“林景明肯定在醫院布了熱成像儀,他能精準捕捉到你傷口的溫度變化。”
林景天悶哼一聲,不是因為疼,而是蕭婷婷的指尖劃過他脊椎時,帶起一陣細微的戰栗——那是舊傷留下的敏感。他側過頭,發絲黏在汗濕的額角,眼底泛著病後的疲憊:“他要的不是我的命,是逼我們在皇陵地宮妥協。兵符需要龍、鳳印記同時激活,他沒有鳳印,隻能拿我當籌碼。”
蕭婷婷忽然想起什麼,從床頭櫃拿起那枚夜明珠。珠體在掌心流轉著青光,她將珠子貼近他的後背,冰涼的觸感讓林景天瑟縮了一下。就在珠光觸及紗布的瞬間,奇跡發生了——青光穿透布料,在他背上映出三團朦朧的光暈,像三顆嵌在皮肉裡的星辰。
“這是……”蕭婷婷的聲音發顫,她掀開紗布,光暈籠罩的位置,除了新添的灼痕,竟浮現出三處淺褐色的印記,形狀都像半截箭簇,“是舊傷?”
林景天的呼吸驟然停滯。他從小就有這三處疤,醫生說是先天性色素沉澱,可此刻在夜明珠的青光下,疤底竟隱隱透出暗紅,像凝固的血。
“左邊這處,在肩胛骨下方。”蕭婷婷的指尖輕輕拂過最淺的那道疤,“我記得前世你替我擋箭時,羽箭就是射在這裡。”
林景天猛地轉頭,眼底滿是震驚:“你怎麼知道?”
“因為那支箭,是我親手拔出來的。”蕭婷婷的聲音帶著哽咽,珠光突然變亮,映出疤底更深的紋路——是箭簇上的倒鉤形狀,與大梁軍械庫特有的狼牙箭完全吻合,“當時你笑著說‘小傷’,可我摸到箭杆上的血時,手抖得連藥瓶都握不住。”
她移開夜明珠,第二處疤在脊椎右側,形狀比第一處更清晰。“這處是在潼關之戰留下的。”蕭婷婷的指尖微微發顫,“你率輕騎突襲敵軍大營,被流矢射中後背,昏迷了三天三夜。我守在你床邊,數著你呼吸的次數過日子,直到你醒來說‘清凰,我渴了’,我才敢掉眼淚。”
林景天的喉結劇烈滾動,他一直以為那些模糊的夢境是幻覺——火光裡的廝殺聲,帳幔外的啜泣聲,還有指尖觸到的溫熱液體……原來都是真的。
“第三處疤,在右腰側。”蕭婷婷將夜明珠移過去,珠光透骨的瞬間,她突然捂住嘴,眼淚大顆大顆砸在床單上,“這是……摘星樓的最後一箭。”
記憶如潮水般湧來。摘星樓的火光照紅了半邊天,她被鐵鏈鎖在梁柱上,眼睜睜看著羽箭穿透林景琰的右腰,他卻笑著對她搖頭,嘴唇動了動,說的是“活下去”。那支箭的箭杆上,刻著敵軍將領的姓氏,此刻在珠光下,疤底竟也透出相同的刻痕。
“原來……這些疤不是天生的。”林景天的聲音發啞,後背的灼痛仿佛都被這突如其來的真相蓋了過去,“是前世的箭傷,跟著魂魄刻進了這一世的骨血裡。”
夜明珠的青光突然變得灼熱,珠體內部浮現出模糊的影像:林景琰躺在血泊裡,三名軍醫圍著他搖頭,而他手裡緊緊攥著半塊虎符,指縫間滲出的血,在符麵暈開一個“琰”字——與玉璽內側的刻字如出一轍。
“虎符……當年你把它藏在了傷口裡?”蕭婷婷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所以敵軍搜遍你的身,都沒找到兵符?”
林景天閉上眼,前世的記憶碎片突然清晰:中箭後他故意吞下半塊虎符,任憑箭簇和符塊一起嵌進血肉裡。他知道自己活不成了,隻想把最後的希望留給她。
“難怪林景明找不到完整的兵符。”蕭婷婷恍然大悟,“他隻知道兵符分兩半,卻不知道有一半藏在……”她沒說下去,指尖撫過那處腰側的舊疤,那裡的皮膚下仿佛還藏著冰冷的金屬觸感。
病房門突然被推開,林母端著湯藥走進來,看到夜明珠映出的箭疤,手裡的瓷碗“哐當”落地,藥汁濺濕了地毯。“這疤……”她臉色煞白,指著林景天的後背,“和你父親背上的疤,位置一模一樣!”
蕭婷婷和林景天同時回頭,滿眼震驚。
“你父親年輕時常說,他夢裡總夢見自己穿著古裝,後背中箭而死。”林母的聲音帶著顫,“他還說有三處疤特彆疼,尤其是陰雨天……我總以為是他開的玩笑。”
夜明珠的光突然射向林母,在她手腕上映出個模糊的印記——是半朵牡丹,與鎖鏈上的纏枝蓮紋恰好能拚合。“原來鳳印不止在我身上。”蕭婷婷喃喃道,“是代代相傳的。”
林母突然想起什麼,從隨身的坤包裡掏出個紫檀木盒,打開後裡麵是枚青銅箭簇,鏽跡斑斑的表麵刻著“景”字。“這是你外公留給你的,說等你‘背上長出三顆星’時交給你。”她將箭簇放在夜明珠旁,青銅與珠光相觸的瞬間,箭簇突然發出嗡鳴,疤底的箭痕竟與箭簇完全吻合。
“是同一支箭!”蕭婷婷的心臟狂跳,“外公早就知道會有這一天!”
林景天拿起箭簇,指尖撫過鏽跡,突然在箭杆的凹槽裡摸到硬物——是半張卷起來的羊皮紙。展開後,上麵畫著皇陵地宮的星圖,星圖中心用朱砂標著個“心”字,旁邊寫著:“三疤為引,珠光照骨,箭簇為鑰,符歸其位。”
“原來激活兵符的不是龍、鳳印記,是這三處舊箭疤。”林景天的聲音帶著劫後餘生的清朗,“林景明費儘心機弄來鎖鏈,卻不知道真正的鑰匙,一直在我身上。”
窗外的雨不知何時停了,一縷陽光穿透雲層,照在夜明珠上,珠光透過箭簇折射出七彩的光,在病房的牆壁上投出一幅完整的星圖。蕭婷婷看著林景天背上的三處舊疤,在陽光下像三顆醒目的星辰,突然明白“珠光透骨”的真正含義——不是要照見傷痛,是要讓他們看清,那些跨越生死的守護,從來都不是虛無的傳說。
林景天握住她戴著鎖鏈的手,將箭簇塞進她掌心:“下個月十五,我們去皇陵。”
“嗯。”蕭婷婷點頭,指尖與他的相觸,鎖鏈的鈴鐺發出清脆的響聲,像在為這場遲來的揭秘,奏響序曲。
她知道,當箭簇插入星圖中心的那一刻,不僅會取出兵符,更會喚醒所有沉睡的記憶。而林景明在暗處布下的所有陰謀,終將在這三處舊箭疤的見證下,迎來最徹底的終結。隻是此刻兩人都沒注意,夜明珠的青光裡,除了箭疤的影像,還藏著個模糊的人影——正舉著箭,對準林景天的後背,箭杆上刻著的字,與當年摘星樓那支如出一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