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大明的錢呢?(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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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光啟深吸一口氣,“陛下明鑒,容臣細細稟告!”

隻見徐光啟袍袖微微一頓,從左袖中抽出一卷《邊鎮軍備實錄》,“自萬曆四十六年撫順陷落至今三載,臣遍查兵部存檔,統計九邊現存大小火炮不過千餘尊。其中堪戰者,”他停頓刹那,喉結滾動咽下艱澀,“不足三成。”

暖閣裡響起畢自嚴沉重的鼻息,朱由校的指節不自覺捏緊扶手上的雲龍紋浮雕。

“其實我大明鑄炮曆史悠久,不乏能工巧匠,如今所鑄大炮不如外夷,其症結所在有四,”徐光啟語速加快,

“其一在於銅料之匱。鑄炮需用精銅數萬斤,我大明缺銅,再加上朝廷需要銅鑄幣,導致工部存銅僅夠修補舊炮。”

“其二在於匠製崩潰。軍器局匠戶逃亡過半,留下的隻能按二百年前《武備誌》鑄造碗口銃、佛郎機等舊器。如今陛下施以新政,匠戶必然用心”

朱由校聽到這裡,心中暗暗點頭。他深知大明鑄炮之技從未落後,像是‘鳥銃、號稱又遠又毒的魯密統、仿製的紅夷大炮’等優秀火器層出不窮、真正桎梏大明火器發展的,是製度與貪腐,遠勝技藝之差。

“既如此,朕當重賞能工巧匠,整肅軍器局紀綱。”朱由校目光中透出一抹銳利,“朕聞卿之門生孫元化,鑄炮之技堪稱一絕,可否專督火炮之造?”

徐光啟連忙道:“陛下聖明,孫元化為臣之弟子,性格忠謹,素來潛心兵器,尤擅調配火藥。臣曾與之共製新式佛郎機,形製堅固,射速連發,如今為南海子兵工廠主事,若令其督造鑄炮,必可成陛下良匠。”

朱由校拊案笑道:“好!命工部下旨,令其在南海子內,挑一場所,成立大明火器廠,專司火銃、火炮鑄造,研製新炮,此事直接向朕負責。

說到這裡,他突然想起後世的那場詭異的“王恭廠大爆炸”,造成周邊居民百姓死傷萬餘人,周圍十三裡的房屋受損嚴重,東至順成門大街,北至刑部街,房屋化為齏粉。甚至還波及河西務、通州、昌平以及百裡外的薊州,導致明熹宗的乾清宮發生晃動,不滿周歲的皇太子朱慈炅受驚嚇不久身亡。

於是趕緊補充道:“另著工部、兵部即刻清查京師城內火藥廠局——凡王恭廠、盔甲廠、安民廠等存儲火藥、製造火器之機構,限三月內儘遷南海子荒僻之所。新廠周遭須掘深一丈、寬三丈之壕溝三道,築土石厚垣三匝。遷建完畢,廠區由朕之親軍日夜拱衛,嚴禁一切煙火!進出人等,衣履之中片紙火種亦不得私藏,違令者立斬無赦!”

朕再從內帑支銀50萬兩,專供鑄炮所用。朕再從南海子調兩架天啟式四馬重炮,供徐愛情仿造優化。徐卿,爾可願代朕親理此事?”

徐光啟正色道:“臣不敢辭,願以死力效命,研製新炮,務使使我大明火炮精良。”

畢自嚴在旁插言:“陛下,徐公所言皆中肯。若言朝廷錢糧,實則也是桎梏軍器之因,臣曾查戶部庫銀,虧空甚巨。

九邊軍餉支絀,遼鎮兵餉已欠三月有餘,工匠得不到足額工錢,何能儘心造炮?若陛下不治吏治,不整餉製,縱有天工,亦無以成器。”

朱由校聞言,臉色微沉,他當然知道,戶部錢糧一向是大明的老大難。身上扛著大明藩王,被朝廷優免的讀書人、逃稅避稅的商人,這麼多座大山,導致大明稅基受損,能夠撐到現在,已經是一個奇跡了。

本來經過張居正改革後,靠著那些老底子,還勉強能夠支撐,但隨著薩爾滸之敗,各項支出浩繁,尤其是京師、遼東、西南防務,俱是無底深淵,更兼上下盤剝,漕運沉重,漕卒貪墨,百姓民脂民膏儘數流入貪官囊中,堂堂大明幾乎財源枯竭。

他緩緩抬眼,目光如刀,語聲低沉:“畢卿,戶部所存國帑,尚有多少可用?”

畢自嚴聞言,忙垂首躬身答道:“回陛下,戶部銀庫所餘,尚有三百萬兩。然此數雖豐,實則所需無窮。”

“歲例、京營軍費、漕運開支,皆需照常支應。九邊軍餉,如遼鎮、宣府、薊鎮等處,更是懸而未決。加之當下西南土司不靖,防禦調度尚需再開支五十萬兩,方可周全。臣恐怕,此實為入不敷出。”

他稍作停頓,複又抬眼補充:“陛下,眼下秋稅在即,京畿通州、順天倉儲已入粟麥二百五十萬石;江南待運粟尚有一百八十萬石;山東、河南沿黃倉儲亦積六十餘萬石。隻是漕運艱難,河道失修,若再遇風水不調,損耗三成,恐難儘濟。”

朱由校默默聽著,心中暗暗盤算。

三百萬兩,聽似巨額,放到大明這般龐大的朝廷支出中,幾若滄海一粟。九邊軍餉,如同無底深淵,張口便是金山銀海。再加上官員俸祿、京營軍費、內廷所耗,幾乎是左支右絀,難以調度。

他微蹙眉心,聲音緩緩,卻不失淩厲之意:“畢愛卿,國朝幅員萬裡,百姓億萬。緣何稅收如此之少?田賦何在?鹽稅何在?商稅何在?何以朝廷府庫常年拮據,竟無餘力解邊疆之困?”

朱由校知道大明的財政有很大的問題,土地兼並、投獻之風盛行、大明的宗室、特彆是鹽稅、商稅,更是低到離譜,但也沒想到堂堂一個朝廷竟然這麼慘,國庫裡竟然隻有三百萬兩銀子!

“陛下明察,國朝賦稅中,以田賦為根本,然我朝稅基已損!”畢自嚴語氣帶著無奈,

“其一,藩禁之害!太祖高皇帝分封,本為屏藩。然二百餘年繁衍,宗室日巨,朝廷已不堪重負!”

“臣舉一例:僅開封一地,周王宗支萬數,歲需祿米數十萬石!河南一省之地,所收田賦竟不足供奉周藩一係,尚需他省協濟。天下親藩郡王逾百,將軍中尉不計其數,歲耗天下賦稅幾何?!”

“其二,優免濫觴!洪武時本為體恤士子勤學、清官守節,許以有限田賦優免。然法久弊生,今日士林之中,舉人乃至生員,動輒優免田畝數百上千!

更有甚者,地方豪強富戶,將田產紛紛‘投獻’於舉人進士門下,借此逃避稅賦,使貧弱小民負擔愈重。一縣之田,掛於縉紳名下免稅者竟有十之三四,朝廷從何收稅?”

“其三,大戶拖欠已成頑疾!富室田連阡陌,卻倚仗權勢,勾結胥吏,拖欠積年賦稅視為平常。臣曾經知曉浙江嘉興府一沈姓大戶,坐擁良田三萬餘畝,曆年積欠賦稅竟達白銀兩萬兩!地方官催繳不得,反受其威逼。

此類積欠,南方各府縣,比比皆是!各地稅吏隻得將這巨額虧空,轉嫁於僅剩的、無法逃脫的自耕農身上,逼得他們棄田逃亡,良田複又落入大戶之手……此乃惡性循環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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