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如同長了翅膀,瞬間飛遍整個六部九卿衙門!
朝堂之上,如同炸開了鍋,各部院、科道官員,無論品階高低,皆在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形成一股巨大的聲浪。
多數年輕官員、部分清流幸得朱由校的政策,才得以晉升,對陛下存在天然的感激,也是讚同居多:
“陛下聖明燭照!微服私訪,體察民情,揪出此等盤踞市井、禍害百姓的毒瘤!成國公世受國恩,不思報效,反縱惡奴為虐,削爵流放,咎由自取!大快人心!”
“五城兵馬司?哼!名為巡防,實為蠹蟲。兵丁與潑皮勾結,勒索商戶,欺壓良善,早已怨聲載道。陛下裁撤此等害民之衙,另設新衙,正是革故鼎新、滌蕩汙濁之舉!吾皇萬歲!”
“陛下登基以來,整肅吏治,雷厲風行!今日之舉,更是彰顯天威!那些倚仗權勢、魚肉鄉裡的勳貴豪奴,還有那些盤踞街麵、吸食民脂的胥吏兵痞,末日到了!”
而其他老成持重者、與勳貴有舊者、及部分掌控五城兵馬司利益的官員則是暗自擔憂,雖然在明麵上不敢說什麼,暗地裡卻是抨擊不斷:
“荒謬!成國公縱有過錯,自有《大明律》與三法司會審定讞,陛下豈能以雷霆之威,越過法司,直接判斬立決?此例一開,國法威嚴何在?勳貴人心惶惶,恐非社稷之福!”
“五城兵馬司乃太祖高皇帝欽定之製,維係京師治安百五十年!雖有積弊,豈可因噎廢食,輕言裁撤?此乃動搖國本,新設衙門,權責不明,人員混雜,若再起弊端,誰來擔責?陛下此舉,太過草率。”
“陛下勤政固然可嘉,然則……萬事皆乾綱獨斷,不谘閣部,不議朝堂。長此以往,言路閉塞,君臣隔閡,非明君之道啊!”
“最可慮者,那新設‘巡防提督衙門’,提督何人?若由內宦或天子近幸提領,豈非又成一東廠、錦衣衛?權柄過重,侵奪部院之職,後患無窮。”
看!這便是那些遇事推諉、墨守成規的腐儒官僚。出了紕漏,第一時間不去反思自身積弊、不思如何整頓革新,反而立刻跳出來,揮舞著“祖製”、“國法”、“言路”的大棒,指責陛下“操切”、“動搖國本”。
仿佛隻要抱住“祖宗成法”這棵朽木,就能掩蓋他們屍位素餐、治理無方的事實,他們口中振振有詞的“不可輕動”,往往不過是維護自身那點蠅營狗苟的利益和早已腐朽不堪的權力罷了。
讓他們去整頓?他們隻會推說“積重難返”、“非一日之功”,最終不了了之。陛下如今掀了桌子,他們便如喪考妣,惶惶不可終日。
就在這沸反盈天的爭論聲浪達到頂峰之際——
“報——!!!八百裡加急——!!遼東軍情——!!!”
一聲淒厲尖銳、帶著無儘惶恐的嘶吼,如同裂帛般撕裂了紫禁城上空沉悶的空氣!
緊接著,宮門外傳來震耳欲聾的馬蹄聲和守門衛士的驚呼!
一名渾身浴血、泥濘不堪、幾乎看不出本來麵目的驛卒,滾鞍落馬,高舉著一個沾滿汙泥、封印著三道血紅“急”字的信筒,踉蹌著撲向宮門!
他雙目赤紅,聲音嘶啞得如同破鑼:“八百裡加急!遼東經略行轅!沈陽……沈陽告急——!!”
當值通政司官員魂飛魄散,連滾爬爬地搶過信筒,驗看封印無誤後,以生平最快的速度衝向文淵閣!
“咣當!”文淵閣的大門被猛地撞開!
“閣老!部堂!遼東經略熊廷弼、巡撫周應春聯署!八百裡加急!沈陽……危殆!”送信之人聲音喘著粗氣,雙手顫抖著將信筒呈上。
李邦華一個箭步上前,劈手奪過信筒,驗看火漆及封印後,用顫抖的手撕開封印,抽出裡麵染著血漬的薄薄信紙。
熊廷弼的筆跡倉促而剛勁,內容措辭從容:
“臣遼東經略熊廷弼、巡撫周應春,頓首謹奏:
奴酋努爾哈赤親率建虜八旗主力,號稱十萬之眾,已於三日前南下撫順,兵逼沈陽,其勢洶洶,誌在必得。
為護境安民,免遭建虜鐵蹄蹂躪,劫掠糧秣,屠戮百姓,臣等已嚴令各部,依托沈陽堅城及城外預設之營寨,深溝高壘,寸土必爭,誓死堅守。務將奴酋大軍拒於城垣之外,挫其鋒芒,保我遼東腹地安寧!
然敵勢浩大,攻勢如潮。後續援兵、糧秣、火器彈藥,消耗甚巨,懇請朝廷念及沈陽乃遼東咽喉重鎮,速發援兵,急調糧餉軍械!沈陽危在旦夕!遼東危在旦夕!臣熊廷弼、周應春再拜!”
“十萬建虜?兵臨沈陽城下?沈陽距京師一千五百裡,就算用八百裡加急也得三天時間,這麼算來,建虜說不定已經兵臨沈陽城下了”周嘉穆失聲驚呼,眼前發黑,幾乎站立不穩。
“依托城寨……拒敵於外?”李邦華麵色鐵青,攥著信紙的手指骨節發白,
“熊廷弼……他……他竟敢未得聖旨、未谘兵部,便做下此等依托堅城營壘,與敵主力正麵對壘決戰之決斷?
此非尋常守城,實乃以沈陽為憑,與奴酋傾力一搏,若沈陽有失,則遼東不保,山海關震動,京師危矣!”
方從哲強自鎮定,但聲音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速……速將此報呈送禦前,請陛下即刻召見群臣,共議對策!”
熊廷弼、周應春聯署奏報中“依托城寨拒敵於外”的意圖,以及其隱含的
“未請旨便決定在沈陽城下與建虜主力決戰”的意圖,如同又一枚重磅炸彈,在剛剛因成國公和五城兵馬司事件而沸騰的朝堂上再次引爆!
“狂妄,熊蠻子狂妄至極!”一名禦史跳了出來,須發戟張,“依托城寨拒敵?說得好聽!此分明是以沈陽為賭注,與奴酋主力決戰!
守城決戰,關乎國運!豈是邊臣可擅專?未得聖命,未稟兵部,行此險招。若沈陽有失,百死莫贖,當即刻鎖拿進京問罪。”
“對!必須嚴懲!此風斷不可長!否則邊將皆效仿,動輒以‘護境安民’為由,擅啟戰端,朝廷威嚴何在?兵部權威何在?”另一位兵部的郎中也是出言讚同道。
“熊廷弼、周應春其心可誅!名為‘拒敵於外’,實乃將沈陽重鎮置於險地!萬一城破,遼東糜爛,誰擔其責?”
“此刻問罪,誰來守沈陽?當務之急是速發援兵糧餉!保住沈陽要緊!”
“援兵?糧餉?談何容易!京營新整,各地兵備空虛,糧餉轉運艱難……熊廷弼既已決定在沈陽城下決戰,此刻增援,恐鞭長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