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傳至朝堂,滿朝文武心中無不劇震,群臣都沒有時間去震驚東林黨人和東林書院查封之事。
陛下新提出來的這“景運功臣祠”與“碩鼠蠹蟲羞恥碑”、“國賊漢奸唾罵碑”,哪裡是土木工事,分明是懸於每個臣子頭頂的千古判筆啊。
功名、利祿、權勢……在青史留名與遺臭萬年這般赤裸直刺魂魄的抉擇麵前,皆黯然失色。
誰不渴望身後名姓入那香火鼎盛的“景運功臣祠”,受後世君臣瞻仰禮拜?誰又不怕墮入那冰冷的“羞恥”、“唾罵”二碑,被千夫所指,萬世唾棄?
君王這道旨意,不賜金銀,不賞權柄,卻直直刺穿了天下士人的肺腑命門,它用最冰冷的磚石與最縹緲的香火,牢牢執住了士林清流、袞袞諸公的七寸——那浸入骨髓、重於性命的“名節”二字!
文臣們脊背發寒,以往廟堂傾軋,政爭成敗,或貶官罷職,或流放充軍,終有轉圜餘地,存著幾分起複的指望。
可如今這三碑一祠之製,卻如千古判筆,將“身後名”掌握在手中。入祠者流芳百世,釘碑者身敗名裂,中間再無緩衝餘地!
即便生前權勢熏天、富可敵國,若身後名列恥辱之碑,則子孫後代,世世代代,都將背負祖宗汙名,飽受無窮之辱!這比任何律法枷鎖都更令他們恐懼戰栗。
陛下一招,狠辣如斯。非但以功臣祠利誘,更以羞恥碑、唾罵碑相脅。將文官賴以安身立命的“名節”被徹底攥在了皇權之手,化作隨時可能斬落的尚方寶劍。
如此一來,往後的朝堂奏對,行事作為,誰還敢不儘心竭力,不心懷惴惴?稍有不慎,行差踏錯,惹怒天威,或有貪贓枉法、通敵叛國之嫌,一旦罪名坐實,便是要釘上石柱,永世不得翻身!
便是那些心思活絡、自恃根基深厚之輩,此刻也是心頭涼氣直冒——皇帝如此決絕,那“景運功臣祠”的入選標準、“羞恥唾罵二碑”的界定權柄,最終豈不操於陛下之手?
生殺榮辱,青史定評,皆係於此!朝堂之上,群臣相顧,眼神中皆是敬畏與難以言說的惶然,再無半分喧囂,唯餘一片深入骨髓的懼意。
然而,並非所有人皆是恐懼!少數心憂社稷、夙夜為公的官員,位高如畢自嚴、李邦華等人都是胸口激蕩難平!
入“景運功臣祠”啊!這可是君王血食,國家祭祀!是與曆代真正匡扶社稷的棟梁同列!這不再是史書上的虛名,而是能被代代傳頌、香火奉祭的實榮!
對於那些畢生追求“治國平天下”、“留取丹心照汗青”的正直官員來說,這無疑是夢寐以求的終極歸宿!
皇帝此製,雖手段淩厲,卻也給了一心為國的文臣直達千秋榮光的煌煌大路,讓他們心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使命感與熾熱的期待。
一位須發皆白的老臣低聲對身旁同僚慨歎:“景運祠前立身難……然此生若能效範文正、於忠肅,於此祠中得一席之地,縱萬死亦不悔矣!”
可以說,陛下這一手陽謀,煌煌正大,真真是拿住了所有文官的性命根本,從此,朝廷之上,無論清濁,為國為民者,得攀頂之機;枉法負恩者,有墜淵之危。
沒有管朝堂上掀起的波浪,此時的朱由校正坐在禦座上,凝神聽著魏忠賢一五一十地還原著東林黨人串聯學子的全過程,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紫檀禦案的邊緣。
他的臉上並無太多怒色,反而浮起一種奇異的神色——那是一種混合著冰冷嘲諷與……難以言喻的驚歎。
“……從陰謀乍起,到組織起數百人伏闕上書,聯絡京畿、輻射江南,引動清議風潮……不過區區一兩日光景!”
魏忠賢最後總結道,語氣中也帶著一絲凝重,“皇爺,這些腐儒煽風點火、蠱惑人心的本事,實在是……快得駭人!”
“駭人?嗬嗬。”朱由校終於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輕笑,打斷了魏忠賢的話。
他緩緩站起身,踱步至巨大的雕花窗欞前,望著外麵灰蒙蒙的天穹,聲音低沉而清晰地回蕩在空曠的乾清宮中:
“確實駭人!如此強大的組織力,如此迅捷的動員能力,如此高效的同聲共氣……若能將這份力量,投入到整頓吏治、疏通漕運、興修水利、丈量田畝這些正經事上,該多好?”
“我大明,又何愁不能中興?”他的話語裡,帶著一絲真切的感慨和惋惜。
你可以說明朝的文官壞,但是絕對不能說他們傻,能夠將集中如此力量,並將其精熟地運作於陰謀之下,遊刃有餘地掌握著輿論的脈搏。讓他這個手握至高權力的皇帝都感到感到一陣後怕。
若非自己有係統為底牌,若非遼東恰逢大捷,今日午門這場風波,後果不堪設想!
可惜的是,這股力量,從未真正用於社稷蒼生,它存在的意義仿佛隻是為了維係某個階層的特權,為了爭奪朝堂上虛無縹緲的名聲和話語權。
一時間,他想起了另一位時空的偉大教員所說過的一句至理:“思想的高地,你不去占領,敵人就會去占領!”
一直以來,他專注於整飭軍備、充盈內帑、提拔乾將、推行新政……他以為握住了軍隊、財政、人事,便能掌控乾坤。
卻獨獨忽略了這片看似無形、實則能翻雲覆雨、顛倒黑白的戰場——思想的陣地!輿論的陣地!
想想這次東林黨人以“清議”之名,行“逼宮”之實!裹挾“民意”,妄圖以此逼他讓步的行為。
“掌控輿論……”朱由校喃喃自語,眼中爆發出前所未有的銳利光芒,
“東林黨人能通過掌控輿論,顛倒黑白,蠱惑人心,裹挾民意,甚至妄圖逼宮……”
“那朕,身為九五之尊,手握天下權柄,為何不能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甚至……做得比他們更好、更徹底、更堂堂正正!”
他想起了後世那被稱為“第四權力”的報紙,那才是真正掌控輿論、引導思潮、塑造民意的國之重器!
它不同於東林黨人依賴書院講學、刻印文集、操縱清議的“小圈子”傳播模式,它能以前所未有的廣度、速度和深度,將信息與思想傳遞到帝國的每一個角落!
“大伴,”朱由校驀然轉身,目光如炬,看向魏忠賢,“看到了嗎?這就是朕一直感覺被掣肘的根源!”
“朕握有生殺予奪的皇權,握有橫掃塞北的鐵騎,卻險些被他們操縱的‘聲音’逼到牆角。朕過去,太過執著於朝堂上的改革鬥爭,忽視了這喉舌之爭。”
魏忠賢連忙躬身:“皇爺聖明燭照!這些酸儒,嘴皮子功夫確實了得……”
“這可不止是嘴皮子功夫!”朱由校緩緩開口,語氣卻愈發冰冷,“這是影響人心向背、決定權力根基的生死之戰!”
“朕決不能讓這關乎國本、民心、未來的話語權,繼續掌握在隻會引經據典、阻礙變革、甚至煽動對抗朝廷的人手中。”
“借著此次逼宮,將南方的那些個書院都給朕查一查,該關的關,該抓的抓,大明不缺文人、朕更不缺官員!”
“奴婢遵旨”魏忠賢連忙俯首領命。
“看了一眼腦海中翰林院訓練進度的倒計時,還有兩天,係統特訓的文官,第一批就訓練完成了!”朱由校眼中精光爆射,一個新的、強有力的構想浮現腦海。
到時候,從中抽調乾練忠誠、頭腦靈活、通曉世事者!不必多,但求質優!
“朕要辦一份報紙!不,不止一份!要建立一套屬於朝廷、屬於新政、屬於大明未來的官方喉舌體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