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天門巍然矗立,霞光如錦緞鋪展,將繚繞的仙霧染上金輝。
仙神往來的隊列遵循著無形的規則,秩序井然。
值日功曹周勤端坐玉案之後,眉目沉靜,正以指尖勾勒身前懸浮的“鑒真星盤”內的星軌銀絲。
忽然!一道青影毫無征兆地出現在案前,仿佛他本就該在那裡,全無半點排隊等候的跡象。
守門的天兵們隻覺得眼前微微一花,仙霧似被一隻無形的手輕柔撥開,讓出路來。
一個青衫身影便如風中流雲般,自然又飄逸地“流淌”至功曹麵前。
足下輕點雲靄,衣袂翻飛間竟不沾半縷煙霞,行進軌跡宛如在虛空中劃出一道無痕的水線,流暢到極致!
這便是他自創的“流雲步”,幫祖師送東西送多了,悟的。
來人正是薑雲。
他身形挺拔如修竹,手中穩穩捧著一個樸素無華的原色木盒。
盒子不大,入手溫涼。
師父菩提祖師遞給他時,眼中似乎有一絲促狹,隻囑道:“交予老君,親手。”
人至案前,帶來的氣流才緩緩吹動了周勤案頭一縷仙霧,證明他確實是從遠處瞬息而至。
薑雲微躬身,聲音清朗平靜,絲毫不帶急行後的喘息:
“方寸山薑雲,奉菩提祖師法旨,送呈此物於太上道祖。勞煩功曹。”
話音落,“鑒真星盤”微微一滯!盤內一道細密的星軌瞬間偏移了毫厘!
周勤瞬間抬眼,目光如電掃過木盒,旋即牢牢鎖定薑雲腰間那塊刻著飄逸“雲”字與方寸山雲紋的木符。
周勤嘴唇微啟,正待依規厲聲詢問這“無禮插隊”之由。
“咳哼!”
一聲不大卻清晰的咳嗽,從側後方傳來。
發出聲音的,正是那位須發皆白、倚著巨大門柱、仿佛半睡半醒的南天門都尉——白將軍。
白將軍眼皮都沒抬,手裡慢悠悠地盤玩著兩顆溫潤的昆侖暖玉膽。
白將軍的目光極其自然地滑過薑雲腰間的木符,又在那木盒上溜了一圈,仿佛隻是在欣賞天門的壁畫。
然後,…搖了搖頭。
這一個搖頭動作,勝過千言萬語!
他記起來了!
非常清楚地記起來了!
上回某位西極星君座下童子依仗背景強行插隊
被白將軍這看似不經意的搖頭後,自己還是照章辦事把童子卡在門外盤問了半日…
結果第二天,那星君宮中一枚煉製了九百年的“清心玉露丸”就不偏不倚在運送途中砸進了自己管轄的雲海靈泉陣眼,導致靈泉枯竭了整整三天!
外勤天兵們怨聲載道,怨氣差點沒把他淹死!而那些賠償文書…
他到現在都不敢細想。
眼下這薑雲,背後可是菩提祖師!那位老人家…
周勤後背瞬間起了一層冷汗,那後果絕對不敢想象!
不是罰俸祿那麼簡單的職場規則能解決的麻煩!
指尖迅速在星盤上點過,在木盒表麵留下一個淡淡環形的“通”字符印
——這是直達天庭最高機密區域的特彆許可印。。
“職責已錄,速送。”周勤聲音平穩,卻帶一絲肅然,“穩。”
薑雲恭敬接過,踏上仙虹橋。
懷中的木盒依舊溫涼平靜。
穿過流光溢彩的仙虹橋,眼前的景象豁然開朗。
一片清虛廣袤之地展現在眼前,無垠的清氣化為微涼的霧靄浮動。
一座極其簡樸的石殿靜臥於朦朧雲氣深處,似與宇宙洪荒融於一體。
正是太上老君的風陵洞天。
沒有繁複雕琢,沒有霞光萬道,隻有自然古樸的青石台階通向緊閉的門扉。
薑雲踏上台階,四周靜得能聽到自己心跳。
當他站定在石門前,距離門扉僅三步之遙時,懷中木盒…竟然微微顫動了一下?!
不是那種撼天動地的悸動,更像是裡麵裝了什麼活物在輕輕動彈。
連帶著盒子都仿佛軟了一瞬!
懸在附近空中的幾縷淡薄清霧,竟像被驚擾的絲絮,嫋嫋地向上飄散開來。
薑雲屏住呼吸,差點把盒子扔了!這感覺…太奇怪了!
就在這時,沉重的石門悄無聲息地滑開一道縫隙。
門縫後,並非想象中的道韻霞光,而是一個看起來頗為煙火氣的前廳。
一張舊蒲團,一個燃著溫火的黃泥丹爐,角落裡還堆著些柴草。
一個梳著道髻、臉上沾著點爐灰的青衣小道童探出頭來,好奇地打量著薑雲和他手裡的木盒。
“菩提祖師派來的?”小童聲音清脆。
“是…弟子薑雲。”薑雲趕緊躬身。
小童眼睛一亮,伸手便接:“給我吧!”
薑雲想起師父“親手”的囑咐,稍稍遲疑了一下。
“無妨。”
一個平和如古井水般的聲音淡淡響起,仿佛就在耳邊,卻不見人影。
小童吐了吐舌頭,縮回手。
薑雲定了定神,雙手捧著那還在輕輕蠕動的木盒,小心翼翼地跨過了石門檻。
洞天內部並不深邃,幾步便到了主室。
室中同樣簡單:一尊古樸的三腳銅爐靜靜擺放,旁邊一方石桌。
桌後端坐著一位清瘦老者,須發皆白,身著最普通的葛布道袍,此刻正抬眼望來。
目光清澈平靜,無悲無喜,卻包容萬象,仿佛能洞悉一切。
正是太上道德天尊。
薑雲感到手中的木盒動得更明顯了,甚至發出輕微的“噗噗”聲,像是…什麼東西在裡麵拍打!
“晚輩薑雲,奉菩提祖師法旨,呈奉於道祖。”
薑雲強壓下心中荒謬的感覺,躬身高舉木盒。
老君的目光落在那原木盒上,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眸裡,竟然極其細微地掠過一絲…
無奈和…了然?
他微微頷首,指尖隨意一點。
木盒“啪嗒”一聲輕響,蓋子自動彈開。
沒有想象中驚天動地的靈寶光華,沒有浩瀚的法則波動。
盒子裡襯著幾片嫩綠柔軟的葉子,葉子上麵,安安靜靜地躺著…四分之一的瓜。
這瓜皮色翠綠如碧,內瓤鮮紅似火,沙瓤飽滿,剔透欲滴,幾顆飽滿如寶石的黑籽點綴其間。
一股清甜甘冽、帶著露水般涼意的瓜香瞬間彌漫整個小小的石室!
那“噗噗”聲也終於停了。
站在旁邊的青衣小童,忍不住悄悄地、響亮地咽了一口口水。
老君看著那四分之一塊瓜,沉默片刻。
清臒的臉上依舊看不出太大情緒,但他微微抬起手,不是去拿那盒裡瓜,而是輕輕撫過木盒的邊緣,仿佛在安撫一個送來了調皮禮物的老朋友的信物。
他輕輕開口,那聲音裡似乎蘊含著一絲極其淡、極難察覺的暖意:
“這個老家夥…他的‘青風玉露瓜’,今年倒是熟得早。”
老君說著,目光這才終於落回到那四分之一的瓜肉上。
他沒有絲毫嫌棄的意思,反而指尖一挑,那瓣紅彤彤的瓜肉便輕巧地飛了出來,穩穩落在他麵前石桌上一方簡單的冰鎮青花瓷盤裡。
瓜的清涼氣息混著瓷的冷意,更顯誘人。
“辛苦你跑這一趟。”
老君的聲音再次恢複了平靜無波,對薑雲道:
“回去告訴你師父,瓜很好,就是分量…少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