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三皇子露出獠牙,我才補一刀。”
“你真狠。”
“你不也是?”她輕笑,“你要不是狠心,這麼多年怎麼隱得住身份?”
謝淩看了她一眼,忽然笑了。
“沈清枝,我們倆啊,活該被天打雷劈。”
“那也是先劈那些狗東西,劈完再說。”
兩人並肩坐在牆根,一言不發地看著遠處的晨光泛起。
下一步棋,已經擺在了棋盤中央,就等誰先動手。
宮裡消息傳得飛快。
三皇子還沒從“雕版事件”的餘波裡站穩腳,皇帝便在朝會上突發其想,說要大赦天下,順帶“清點官庫賬目,查驗各衙門書牘往來,防微杜漸”。
話說的體麵,實則指桑罵槐,言外之意再清楚不過——有人做得太過火了。
皇後在朝會上臉色發白,謝淩卻在金鑾殿外朝笑不語,一副局外人模樣。
而沈清枝,那天夜裡送出信件後,便“病了”,連著三天不曾出房門。
這日天還沒亮,青姨輕手輕腳進屋,把溫水和藥放在桌上,低聲道:
“小姐,昨夜風緊,城外有動靜。”
沈清枝坐在榻上,披著鬥篷,沒說話,隻是伸手把那藥推開。
“我不喝這玩意了。清心的,沒用。”
青姨愣了愣,“可大夫說……”
“他說什麼都沒用。”
她聲音不重,卻帶著一股極冷的勁兒,像冬日打骨頭裡抽出來的寒。
“謝淩那邊什麼動靜?”
“他的人昨夜動了,是往左相府外頭去的。”青姨壓低聲音,“還有……鎮國公府那邊,有個暗哨傳回,說三皇子派人接觸了左相次子。”
沈清枝手指微動,冷笑一聲:“終於坐不住了。”
青姨神色凝重:“小姐,您要動手?”
“還早。”她下榻穿鞋,語氣淡的像說“喝碗水”。
“他這一步,是試探。我若急了,就是把刀遞給他。”
她說著站起身,走到案前,把幾張信紙翻開,淡淡問道:“城南的那位,收買了嗎?”
“收了。”
“很好,”她將一封信遞給青姨,“讓他今夜送這封信去三皇子府裡,說是沈家掌印嬤嬤留出來的線報。”
青姨接過一看,臉都白了。
“小姐,這……這是假的吧?”
“廢話,當然是假的。”沈清枝涼涼道,“但他們不會懷疑。隻要三皇子急,他就一定信。”
“可這上麵寫的東西……”
“他不急,他就不會露餡。”她瞥了青姨一眼,“急了,才會犯錯。”
青姨咬了咬牙,把信藏進懷裡,輕聲道:“那我這就去安排。”
沈清枝點點頭,目光望向窗外,灰蒙的天,像要下一場大雨。
她心裡卻異常清明。
這一步,是個坑。她賭的,是三皇子貪心到失去判斷力。
賭他,肯為了提前動手,毀掉皇帝最後一絲對自己的信任。
夜裡,三皇子府。
沈清枝偽造的信已經送到。
三皇子獨自坐在書房,反複看了三遍,每看一次,神色就狠一分。
“沈家……居然真的跟謝家合了?”
他將信摔在地上,目光陰鷙。
“這賤人還真是有本事,連右相那邊都敢滲透。”
門外有人小聲提醒:“殿下,這事還未必是真的。”
“是真的。”三皇子語氣果斷,“沈家的掌印嬤嬤,是沈淮南身邊的人,她的死訊我查過,確實突然。而且這字跡,是她的。就算是假的,也有真消息在裡頭。”
他起身來回走了幾步,最後冷聲道:“不能等了。”
“讓左相的人動手。”
“讓鎮國公那邊,把那個叫‘周瀾’的官調走。”
“把沈淮南的奏折,找人做個假的送進翰林院。”
他一口氣下了五道命令,屋內一片肅殺。
可他不知道,這些話,一個字不差的傳到了謝淩手裡。
翌日一早。
皇帝臨朝。
禦史站出來奏報:“陛下,近日有大臣暗中更改奏章,欺君罔上,請陛下徹查翰林院。”
這句話就像石頭砸進水潭,炸出一地波瀾。
而最離譜的是,假的奏章裡,赫然寫著:沈淮南意欲調兵進京、疑有謀逆之意。
皇帝當即大怒,拍案而起:“沈淮南是朕一手提拔,豈容你等血口噴人?”
謝淩站在朝堂下方,垂眸一笑。
而三皇子那邊,臉色已經徹底變了。
皇帝怒不可遏的命人徹查禦史來源,一路查下去,最後線索指向——三皇子府中一名幕僚。
禦前頓時鴉雀無聲。
三皇子還想狡辯,皇帝卻已經怒極反笑:“好一個忠心耿耿的兒子!好一個清白無瑕的臣子!”
他起身:“來人,將三皇子府暫封!”
“任何人不得出入,徹查所有奏折信件!”
皇後想說什麼,被身旁的太後一記眼神瞪了回去。
一場朝堂風波,就這麼結了。
但沒人知道,真正的幕後推手,此刻正坐在沈府後院,一邊曬太陽一邊剝橘子。
“小姐,您……這是贏了嗎?”青姨小聲問。
沈清枝手裡那瓣橘子剝到一半,停了停。
“才剛開始。”
當天下午,謝淩悄悄翻牆進了沈府。
他人還沒站穩,沈清枝已經坐在廊下,看都沒看他。
“謝淩,你可真夠狠。”
“你不是也挺狠嗎?”
他走過來,坐在她對麵,“我們倆,一個比一個無情。”
“是啊。”
“那你要不要跟我合作到底?”
沈清枝抬頭,緩緩開口:“你想乾什麼?”
謝淩靠近她,低聲道——
“我想換一個皇帝。”
夜深,京中微雨。
沈清枝坐在燈下,將謝淩留給她的那句話在腦子裡一遍遍咀嚼著。
“我想換一個皇帝。”
這話要是旁人說,怕是要當場給塞進天牢去。
可他說得太順了,順得像是在陳述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就像他說“今兒飯菜挺好吃”。
沈清枝倒也沒當場回他。
她看著他笑了笑,說了句:“我再想想。”
謝淩也沒逼她,隻留下一句話:“我等你。”
人就翻牆走了,連點聲響都沒帶。
這狗東西,就不能走個正門。
第二日。
雨沒停,天昏沉的像有人將黑紗蓋在城頭。
沈清枝穿了件水藍綢衣,戴了帷帽,帶著青姨出門,說是去廟裡進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