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哭的孩子有糖吃,那嘴甜的孩子會有什麼?
韓舒一口一個“師爺”,叫得杜玉衡腳步輕飄,走路都輕快了點。
現今異人稀少,機關術不討喜,煉器又需要天賦,一些異人世家很少將後代送入墨門,杜玉衡的門內已經很久沒有小娃娃了。
韓舒在杜玉衡的帶領下,穿過供遊客玩耍參觀的故居,來到閒人勿進的大後庭。
才踏過門檻,一尊墨翟像映入眼簾。
畢竟是出自墨門匠人的手筆,那石像精雕細琢,栩栩如生,墨家至聖沒有高高在上的出塵仙風,卻也透露出難以言明的神聖。
石像下方尚未雕琢,看起來,墨翟像是盤坐在了巨石上,氣定神閒地端詳每位來人。
韓舒高舉三炷香,跪坐蒲墊,祭拜儀式沒有太多繁瑣環節,大體上讓老祖知曉,門內多了這麼一個新的弟子。
“感覺如何?等你以後外出求學,可沒多少祭拜墨聖的機會,或許更多的是跪拜孔聖。”杜玉衡在身後說道。
韓舒頗為認可地點點頭,此話說的不假,哪怕是前世,他也隻經曆過高校組織的浩蕩祭孔儀式,拜墨子,倒真沒聽哪些高校或是地區興起過。
“有機會常回來看看便是。”韓舒道。
“你個小娃子倒是想的灑脫。”
祭拜完老祖,杜玉衡履約帶韓舒遊玩古街。
盛夏時,整條墨子古街山清水秀,綠意盎然,清澈如鏡的長河潺潺流過,恰逢前日暴雨,河水漲滿,水天一色,遠遠觀去,可謂是“舟行碧波上,人在畫中遊”。
韓舒好古,未經商業氣息浸染的古街小河,深入他心。
再往前走,就是體驗區,有雲梯和攻城弩一類的機械裝置,為了考慮遊客安全,幾個機關都做了特殊處理,是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不過也算威風凜凜。
雲梯在古代屬於戰爭器械,用於攀越城牆攻城,可依雲而立,所以瞰敵之城中。
而攻城弩要更為暴戾凶悍,從緊繃的粗弦上便可對其威力猜測一二。
這些器具本來隻供欣賞,在杜玉衡的特批下,韓舒有了伸手觸摸的機會。
除了“帥”,韓舒也沒什麼詞彙可以形容,不過更令他在意的,是展覽長廊兩側的弩機裝置圖。
“師爺,這些設計圖是用來糊弄遊客的嗎?”
“誒!”杜玉衡一擺手,氣笑道,“彆小看了咱墨門中人的工匠精神,這些設計圖紙,那是實打實的真貨色。”
聞言,韓舒掏出爺爺留的翻蓋手機,一一留了照片。
零四年手機的像素水平實在低下,為了保證細節,韓舒特地分散多拍了幾張。
杜玉衡守在後麵疑惑觀望,這小娃娃一路下來,什麼冰糖葫蘆、爆米花,連看都不看一眼,哪怕是地攤擺放的變形金剛玩具和彈珠、卡片,也吸引不了他的注意力,如今卻···
“小舒,你喜歡神機嗎?”
拍完照片的韓舒回過頭:“喜歡。”
“喜歡哪裡?”
“外觀,運行時的機械聲,機油的古怪氣味,各種裝置零件相互配合才能引發的神奇效果,加之煉器師和機關師夢寐以求的器靈,各種各樣的神機之光···”
韓舒一一作答。
“可以,萬事起於熱愛。你爺爺有沒有測試你的天賦根骨?”
“煉器的資質,貌似不太令人滿意。至於機關,我還沒有上手做過複雜的器件,爺爺說要為我取得合適的圖紙。”
神機圖紙無比重要,一份合適的圖紙,可以讓機關師在路途上走得更為長遠,就比如明時著名的神機大宗師宋應星,其手下的《天工開物》,清晰精妙到能指導稚童獨立完成簡單的器械。
“《神機萬象圖》!”
杜玉衡恍然大悟,自己那臭脾氣的師弟就是衝著墨聖圖紙來的。
沒有煉器天賦,根據《神機萬象圖》的指導,依舊可以完成品級不下法寶的機關造物。
圖紙考驗一個人讀圖識圖的能力,加之手藝的精深程度,也有一定的門檻,但相比煉器需要上天賜予的根骨,這門檻簡直微不足道,異人早晚能憑借努力登堂入室。
“說我護犢子?你這溺愛孫子的程度,比起我也不遑多讓啊···”
隻是可惜了,有多少門人曾走過墨家機關道,最後都徒勞無獲。
早早退出曆史舞台的墨家,其先聖遺藏,或許也隨之在歲月長河中消亡了。
“可惜了。”杜玉衡摸了摸韓舒的腦袋,遺憾搖頭。
這時,有一高一矮兩個身影從遠處走過,正是早些年被韓富貴廢掉修為的陳樞和宋璣。
“師父!”兩人抱拳,異口同聲道。
“不是讓你們去前麵幫忙了嗎?怎麼跑到互動體驗區來了?”
陳樞眼珠子快速轉了幾下,回道:“前門師兄弟說今日客流量稀少,沒什麼值得幫忙的,於是我二人便想來問問師父,是不是指示有誤?”
“那你們提前休假好了。”杜玉衡道。
“師父,這位娃娃是?”宋璣悄悄抬了抬頭。
“親戚家的娃,讓我帶幾天,就想著來體驗區玩一玩,小孩子嘛,都喜歡這些東西。”
杜玉衡不擅撒謊,兩人起了疑心。
“師父···”陳樞抱拳不起,語氣中漸起哽噎,“您知道有人進了機關道嗎?您知道這些年我們受怎樣的白眼,遭什麼樣的欺負嗎?”
一旁的宋璣幫話道:“當時我師兄弟,真的···一心為了墨門,其心可鑒。”
“看樣子是知道了啊···”
墨門小,藏不住事,消息傳的飛快。
杜玉衡苦惱揉捏額頭,一個個的怎麼這麼鬼精,調個崗都能察覺背後的異常。
“異人界的仇,都是靠刀劍拳頭解決的,你們要去機關道,我不攔你們。”
拱手的兩人身軀微顫,看樣子猜對了,現在還夠格入機關道的,也就那寥寥數人。
陳樞和宋璣都是一副咬牙切齒之狀,當初姓韓的出走墨門,本以為是師父為了他們與其決裂,如今看來,倒是他們自作多情了。
刀劍了結仇怨,他們兩個廢人,哪裡還有拿起刀劍的本事?
陳樞雙目一凝,死死盯著韓舒。
轟隆隆!
突然之間,地動山搖,整條古街的建築陳設都開始搖搖欲墜,一時猶如地龍翻身。
“這騷動,機關道!”杜玉衡一愣,極速朝震源方向跑去,沒幾步,又回頭凝視韓舒,將這小娃留在兩個孽徒身邊實在危險,還是帶走為妙。
他去而複返,將韓舒用胳膊一攬,繼續朝機關道方向跑去。
陳樞和宋璣一咬牙,也步履不穩地追了過去。
轟!
聲響愈發刺耳。
墨家機關道藏於景區地下近乎千年,等杜玉衡趕到,前往道內的地下入口已然轟塌,青石堆積成廢墟,煙塵彌漫。
“爺爺···”韓舒不由為老爺子擔憂起來。
轟!
又一陣騷動,黃土地麵忽的撕出裂縫,沙石紛紛朝縫隙深處陷落,杜玉衡瞬間失了立足點,身軀猛然下墜。
危急之時,他兩個袖口各自躥出了三條機械臂,攀住了裂縫脆弱不堪的邊緣,今日沒帶法器,能依仗的就隻有袖內的簡單機關了。
陳樞和宋璣距離裂縫幾步之遙,惶恐到不知所措。
忽然有聲音急促響起:“拉我們上去。”
“嘖!”陳樞回過神,狠狠咬牙,又想起了這幾年的不痛快,一股陰暗想法油然而生。
“喂···”宋璣喊了一聲,“你想乾嘛?”
“沒乾嘛,我心裡有數,咱這也算是為自己報仇了。”陳樞掰動機械臂,試圖碾碎旁邊脆弱的石壁,下麵的器械,似乎還在嘗試將韓舒兩人朝上拉進。
陳樞心一狠,跺腳在邊緣踩踏起來,石壁瀕臨破碎。
一下兩下,終於邊緣承受不住,碎石四射,黃土飛濺,陳樞忽然感覺腳下一空。
誒?
唰!
除了宋璣,餘下三人一同掉入了裂縫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