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剛垂落，南城的夜市便像被潑了一盆火星子，瞬間熱鬨起來。蘇晚卿站在街口，看著眼前湧動的人潮，鼻尖縈繞著烤餅的麥香、糖人的甜氣，還有遠處飄來的脂粉香，一時竟有些恍惚——來到這大慶朝一個多月，她要麼埋首於書稿，要麼忙於收拾新家，竟從未好好看過這般鮮活的人間煙火。
夜市的街道不寬，兩旁的攤位擠得滿滿當當。賣糖畫的老漢正用銅勺在青石板上勾勒出一條鱗爪飛揚的龍，引得孩童們圍著拍手；穿短打的漢子支著油鍋，炸得金黃的丸子在油鍋裡翻滾，滋滋的聲響裡混著他的吆喝：“剛出鍋的藕丸子，熱乎嘞！”更遠處還有耍雜耍的，銅鑼聲“哐哐”響，一個少年正把火棍往嘴裡塞，看得圍觀者驚呼連連。
蘇晚卿被這熱鬨裹著往前走，路過一個炒貨攤時，買了一包剛炒好的瓜子，嗑著往前走。瓜子的鹹香混著夜風裡的食物香氣，讓她覺得渾身都鬆快了——原來這大慶朝的夜晚，竟是這般有滋味。
正看得入神，忽然聽見不遠處傳來一陣尖利的呼救：“救命！有人落水了！”
那聲音帶著哭腔，刺破了夜市的喧囂。蘇晚卿心裡一緊，攥著瓜子袋就往聲音來源處跑。轉過兩個街角，就見護城河邊圍了一圈人，岸邊的燈籠照著水麵，隱約能看見一個人影在水裡撲騰，濺起陣陣水花。
“這姑娘？怎麼掉下去了？”
“水深著呢，誰敢下去啊？萬一被拖下去怎麼辦？”
“快看，她快不行了……”
岸上的人議論紛紛，有人伸長脖子看熱鬨，有人搖頭歎息，卻沒一個人敢上前。蘇晚卿看著那些冷漠的臉，忽然想起自己剛醒來時，拖著病體在街頭，也是這般被人冷眼旁觀，心像被針紮了一下，密密麻麻地疼。
但此刻容不得她多想，那水裡的身影掙紮得越來越弱，眼看就要沉下去。蘇晚卿一把甩掉瓜子袋，扒掉外衫，連鞋都沒脫就“噗通”一聲跳進了河裡。
冬日的河水帶著刺骨的寒意，凍得她牙齒都打顫。她咬著牙遊到那姑娘身後，從背後托住她的腋下，一點點往岸邊挪。姑娘嗆了好幾口水，身體軟得像沒骨頭，全靠蘇晚卿拖著。岸上終於有人伸手幫忙，幾人合力把姑娘拉了上去，蘇晚卿也被拽上了岸，渾身濕淋淋的，風一吹，凍得她直打哆嗦。
那姑娘咳了半天，吐出幾口水，總算緩過勁來，隻是臉色慘白，嘴唇發紫。蘇晚卿看她凍得瑟瑟發抖，自己身上的濕衣也像冰殼子一樣貼在身上，知道再這麼待著，兩人非凍出病來不可。她咬著牙把小姑娘從地上拽起來，往不遠處亮著燈的成衣坊走：“走，先去換身乾衣服。”
成衣坊的老板是個熱心腸的婦人，見她們這模樣，嚇了一跳，連忙找了乾淨的粗布衣裳給她們換，又讓夥計煮了兩碗熱騰騰的薑水。蘇晚卿捧著碗薑水暖手，辛辣的暖意從喉嚨一直流到肚子裡，凍僵的四肢才漸漸有了知覺。
換好衣服出來時，那小姑娘已經坐在外間的長凳上，頭發用布巾裹著，手裡也捧著碗薑水，見蘇晚卿出來，連忙站起身，規規矩矩地福了一禮，聲音還有些發顫：“多謝……多謝姑娘救命之恩。”
蘇晚卿擺擺手，讓她坐下：“你沒事就好，怎麼會掉水裡的？”
小姑娘低著頭，聲音細若蚊蠅：“我……我叫江離，出來偷玩，不小心被人撞了一下，就掉下去了……”
“以後小心些。”蘇晚卿沒多問，隻是叮囑道，“你家人還等著你呢，快去吧，彆讓家人等急了。”
江離連忙點頭，又深深福了一禮，這才攥緊手裡的布巾，匆匆忙忙地跑了出去。蘇晚卿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裡，端起碗又喝了一口薑水，暖意從胃裡散開，心裡卻比身上更暖——原來在這冷漠的世間，伸出手幫一把，竟是這般踏實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