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午後,日頭正暖,蘇晚卿搬了張竹椅坐在廊下,手邊放著一碟剛剝好的鬆子。她執一支狼毫,在宣紙上慢悠悠寫著故事,筆尖劃過紙麵,留下沙沙輕響。廊外的梅花開得正盛,嫣紅的花瓣偶爾被風卷著落下,飄到她的書頁上,倒添了幾分意趣。
忽然有叩門聲傳來,篤篤篤,不急不緩。蘇晚卿放下筆,起身去開那扇朱漆木門。門軸轉動時發出輕微的吱呀聲,門外站著的正是昨日救上來的那位姑娘,她今日換了身月白色的襦裙,領口繡著細碎的蘭草紋,頭發梳得整整齊齊,用一支珍珠簪子綰著,瞧著比昨晚清爽了許多。
姑娘身後停著一輛青帷馬車,車轅上拴著兩匹神駿的白馬,一看便知價值不菲。而她身側站著位少年,身形挺拔如鬆,一身藏青色錦袍,腰間係著玉帶,瞧著與姑娘有幾分相似,卻更顯沉穩。
“蘇姑娘,昨日多謝你相救。”姑娘臉上帶著靦腆的笑,微微屈膝行了個禮。
蘇晚卿側身讓他們進來,淺笑道:“舉手之勞,姑娘不必客氣,快請進。”
將二人引至堂屋坐下,蘇晚卿轉身去了廚房,端來一壺剛煮好的奶茶。茶壺是上好的白瓷,壺嘴雕著纏枝蓮紋,倒出來的奶茶呈淺褐色,麵上浮著一層細密的奶泡。她給二人各斟了一杯,“嘗嘗這個,自家煮的,用了今年新采的雨前龍井,混著鮮奶煮的。”
少年率先起身道謝,聲音清朗:“在下江淩舟,昨日多謝姑娘救下舍妹江離。”他說著示意身後的下人,兩個小廝立刻搬著幾個紅木箱子進來,打開一看,裡麵竟是滿滿一箱銀子,白花花的晃人眼,旁邊還有幾個錦盒,打開來是各色珠寶,翡翠鐲子通透如水,珍珠項鏈圓潤飽滿,一看便知價值連城。
蘇晚卿瞥了一眼便收回目光,抬眼看向江淩舟,眉眼彎彎:“江公子太客氣了,不過是順手幫了個忙,這些禮物我可不能收。”
江淩舟卻堅持:“姑娘救了舍妹性命,這點東西算不得什麼,還請姑娘務必收下。”
正推讓著,一旁的江離端起奶茶抿了一口,頓時眼睛亮了起來,像藏了兩顆星星。“哇,這是什麼?真好喝!”她又喝了一大口,奶香味醇厚,裡頭又帶著茶葉的清苦,兩種味道交織在一起,竟有種說不出的和諧,順著喉嚨滑下去,暖得人心頭發熱。
江淩舟見妹妹喝得歡喜,也端起杯子嘗了嘗。初入口時是淡淡的奶香,細細品來,茶香便慢悠悠地漫上來,確實清爽宜人,不由得多飲了幾口,先前的拘謹也消了大半。
三人坐著閒聊,蘇晚卿才慢慢知曉,江家是北城的望族,一月前剛從京都遷到朝州城,府裡事務繁雜,一家人這才剛安頓下來。江離性子活潑,早就聽府裡的丫鬟說朝州城的夜市熱鬨非凡,燈影幢幢,還有各色小吃,心裡早就按捺不住,昨晚趁著家人不注意,便換了身素淨衣裳偷偷溜了出去,沒成想剛到河邊就出了岔子。
“都是我不好,讓哥哥擔心了。”江離說著,偷偷看了眼江淩舟,吐了吐舌頭。
江淩舟無奈地搖搖頭,看向蘇晚卿時,目光裡多了幾分感激。蘇晚卿這才仔細打量他,少年生得極俊,眉如墨畫,目若朗星,真真當得起“貌若潘安”四字。隻是他端著茶杯的手指骨節分明,虎口處有層厚厚的繭子,顯然是常年習武之人。
聊了約莫一個時辰,日頭漸漸西斜,江淩舟起身告辭:“叨擾蘇姑娘許久,我們也該回去了。”
江離還有些戀戀不舍,一步三回頭地看著桌上的奶茶壺。三人走到廊下時,江淩舟無意間瞥見了蘇晚卿放在竹椅上的話本,紙頁上密密麻麻寫滿了字。他原本隻是隨意掃了一眼,可目光觸及那些文字,竟再也移不開了。
那話本正寫到兩軍對壘的橋段,主將設下連環計,步步為營,將敵軍引入圈套。江淩舟自幼熟讀兵書,見慣了各種陣法計策,可這紙上的計謀卻新奇得很,環環相扣,既出其不意又合情合理,看得他心頭微動。他站在廊下,一頁頁翻過去,連呼吸都放輕了,直到看完最後一行字,才緩緩抬起頭,看向蘇晚卿的目光裡帶著幾分驚歎。
“這是你寫的?”
蘇晚卿攏了攏被風吹亂的鬢發,笑道:“閒來無事,寫著玩的,打發時間罷了。”
江淩舟卻搖搖頭,指尖輕輕拂過紙麵:“蘇姑娘太謙虛了。”他重新看向那話本,裡麵的人物一個個鮮活如生,有俠肝義膽的劍客,有機智過人的謀士,就連配角都各有各的性子。尤其是那些計策,看似尋常卻藏著深意,便是他這個浸淫兵法多年的人,都覺得受益匪淺。
江離湊過去看了兩眼,見滿紙都是字,頓時沒了興趣,拉了拉哥哥的袖子:“哥,我們該走了,再晚回去父親該問了。”
江淩舟這才回過神,將話本輕輕放回原位,對蘇晚卿拱手道:“蘇姑娘好才學,改日若有機會,淩舟還想再討教一二。”
蘇晚卿笑著應了:“江公子客氣。”
看著馬車漸漸遠去,蘇晚卿才轉身回了廊下,拾起那本被江淩舟翻過的話本,指尖觸到紙頁上殘留的溫度,嘴角不由微微上揚。她重新坐下,提筆蘸了墨,繼續寫起未完的故事,陽光透過梅花樹的縫隙灑下來,在紙麵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歲月靜好,莫過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