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門合上的刹那,蘇晚卿背靠著門板滑坐下去,雙手捂住發燙的臉。方才在他懷裡放聲痛哭的勇氣不知去了何處,隻剩下滿心的羞赧與茫然。指尖觸到濕漉漉的鬢角,才驚覺方才的眼淚竟流了那麼多,連帶著胸襟的素色披風都洇出一片深色。
門外的腳步聲遲遲未動。
她屏住呼吸,能聽見自己胸腔裡擂鼓般的心跳,混雜著夜風卷過燈籠穗子的輕響。不知過了多久,那道沉穩的腳步聲才緩緩遠去,踏在青石板上的聲響漸次模糊,終於被巷尾的風聲吞沒。
蘇晚卿這才鬆了口氣,扶著門框站起身,轉身時撞見院角梅花樹的影子。月光穿過疏朗的枝椏,在青磚地上投下斑駁的碎影,倒比白日裡多了幾分寂寥。她裹緊披風往正屋走,廊下的燈籠將她的影子拉得老長,一路跟著她進了屋。
點燃案上的燭燈,跳動的光焰把窗紙映得忽明忽暗。她倒了杯涼茶,冰涼的瓷杯貼在滾燙的臉頰上,才勉強壓下那陣燒得人發慌的熱意。想起方才江淩舟僵在原地的模樣,想起他懸在半空遲遲未落下的手,指尖竟有些發顫——她方才怎就那樣衝動,竟抱住了一個才認識不過月餘的陌生男子?
正懊惱著,窗欞忽然傳來輕叩聲。
蘇晚卿驚得手一抖,涼茶濺在袖口上。她定了定神,打開院門,月光下立著的竟是去而複返的江淩舟。他手裡提著個食盒,見她探出頭來,舉了舉手裡的東西:“廚房煨了安神湯。”
她愣在原地,看著他推開虛掩的院門走進來。月白錦袍上還沾著夜露的濕氣,方才被淚水浸濕的衣襟已半乾,留下淺淡的痕跡。他將食盒放在桌上,打開時飄出淡淡的藥香,裡麵是一小碗琥珀色的湯藥,還冒著嫋嫋熱氣。
“夜裡風涼,哭了許久,喝些暖暖身子。”他說話時視線落在湯碗上,沒看她發紅的眼眶。
蘇晚卿捏著窗紗的手指緊了緊,低聲道:“多謝江公子。”
他沒應聲,隻取了隻白瓷勺放在碗邊,轉身時目光掃過她沾了茶漬的袖口,頓了頓才道:“早些歇息。”
腳步聲再次遠去時,蘇晚卿捧著那碗安神湯坐在案前。湯藥溫溫的滑入喉嚨,帶著淡淡的甘草香,竟比她想象中好喝得多。她望著窗紙上那道漸行漸遠的影子,忽然想起方才埋在他懷裡時,聽見的那聲沉穩有力的心跳,像冬夜壁爐裡的炭火,明明滅滅間,竟讓人忘了身處寒涼。
第二日晨起時,簷角的燈籠已換了新的,昨夜的濕痕早已被夜風舔舐乾淨。蘇晚卿對著銅鏡梳理鬢發,見眼下還帶著淡淡的青影,想起昨夜的失態,臉頰又有些發燙。
正對著鏡中的自己發呆,院外傳來了扣門生,是江淩舟派人送來的藥膳。食盒裡除了慣常的清粥小菜,還多了一碟蜜餞金橘,晶瑩剔透的果子上裹著薄薄的糖霜,看著就清甜。
“江公子說,姑娘昨夜許是沒睡好,用些甜物能開胃。”侍女放下托盤時笑著說。
蘇晚卿捏著竹筷的手頓了頓,望向院門口。晨光穿過槐樹的枝葉灑進來,在青磚地上織成一張金色的網,昨夜那陣洶湧的委屈與思念,仿佛已被這暖意融融的晨光悄悄撫平。她夾起一顆金橘放進嘴裡,清甜的汁水漫過舌尖時,忽然想起江淩舟那雙映著星子的眼眸——原來這陌生的天地裡,也未必全是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