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過後,夜風帶著冬的清冽漫過街巷,江淩舟陪著蘇晚卿緩步往回走。青石板路被月光鍍上一層薄銀,踩上去偶爾發出細碎的聲響,倒比馬車裡的顛簸安穩得多。
蘇晚卿攏了攏身上的素色披風,方才席間那點酒意此刻慢慢湧上來,讓她臉頰泛著淺紅。她實在怕了馬車裡的悶,尤其飽食之後,總覺得胸口發窒,倒不如這樣踩著月光慢慢走,讓涼風吹散些滯澀。
抬頭時,夜空竟潑灑著漫天星子,密得像是誰把碎鑽撒在了墨色綢緞上。記憶忽然就不受控地翻湧——以前這個時辰,她多半窩在客廳沙發裡,一邊啃著蘋果一邊跟爸媽視頻,媽媽會絮絮叨叨問她晚飯吃了什麼,爸爸則會插句嘴讓她少熬夜。那時總覺得這樣的嘮叨尋常得很,直到穿到這個沒有電話、沒有飛機的時空,才驚覺那些尋常竟是再也抓不住的溫暖。
眼眶猛地一熱,眼淚就毫無預兆地滾了下來。她趕緊彆過臉,想抬手去擦,可越擦流得越凶,肩膀都跟著微微發顫。明明告訴過自己要堅強,可在這樣寂靜的夜裡,在這樣陌生的天地間,對家人的思念像潮水般將她淹沒,委屈也一股腦兒地湧上來。
“怎麼了?”
江淩舟的聲音在身側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關切。蘇晚卿回頭時,正撞見他投來的目光,那雙總是沉靜如深潭的眸子裡,此刻竟映著星子的微光。她喉頭哽著說不出話,隻搖了搖頭,眼淚卻更凶了。
“想家人了……”她終於哽咽著擠出幾個字,聲音裡的哭腔藏都藏不住。
看著眼前身姿挺拔的江淩舟,他身上那件月白錦袍在夜風裡輕輕晃動,不知怎的,她竟鬼使神差地往前一步,伸手抱住了他。額頭抵著他溫熱的胸膛,鼻尖縈繞著他身上清冽的草木香,像是山間晨露混著鬆針的氣息,意外地讓人安心。積壓了許久的情緒在此刻決堤,她再也忍不住,趴在他懷裡放聲哭了起來,眼淚浸濕了他衣襟的一角。
江淩舟整個人僵在原地,手臂懸在半空,指尖幾乎要觸到她顫抖的肩頭,卻又硬生生頓住。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懷中人的顫抖,那細碎的哭聲像羽毛般搔刮著心尖,讓他有些無措。他素來不擅應對女兒家的眼淚,更何況是這樣突如其來的親近。
不知過了多久,懷裡的哭聲漸漸小了,隻剩下偶爾的抽噎。江淩舟才緩緩開口,聲音比平時低了幾分:“好點了嗎?”
蘇晚卿這才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方才的舉動有多失禮,臉頰瞬間燒得滾燙。她慌忙從他懷裡退開,抬手胡亂挽了挽被淚水打濕的鬢發,啞著嗓子道:“對不起,方才……是我失態了。”
說完,她不敢再看江淩舟的眼睛,轉身就往前快步走去,披風的係帶在身後輕輕晃著。江淩舟望著她略顯倉促的背影,沉默片刻,抬腳快步跟了上去。
方才那陣插曲像顆石子投進平靜的湖麵,漾開的漣漪久久未散。兩人並肩走著,中間隔著半臂的距離,誰都沒再說話。隻有夜風穿過巷弄的聲響,和兩人同步的腳步聲,在寂靜裡顯得格外清晰。
很快就到了蘇晚卿住的那處小院門口,紅燈籠在門簷下輕輕搖晃。她停下腳步,側身對著江淩舟,聲音依舊帶著未散的沙啞:“今日……多謝你。”
說完便匆匆推門進去,木門“吱呀”一聲合上,將外麵的月光與身影都隔在了門外。江淩舟站在原地,望著那扇緊閉的門,抬手輕輕碰了碰方才被她淚水浸濕的衣襟,那裡還殘留著一點溫熱的觸感,混著她發間淡淡的脂粉香,在夜風裡慢慢散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