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花在麥芒上結出細冰,蘇晚的棉鞋踩過雪地時發出細碎的咯吱聲。
她晨起時特意繞開了通風口的光斑——那抹月光昨夜在她手腕烙下的淡金印記,此刻正隨著呼吸微微發燙。
“暖春一號“的麥穗在晨風中輕顫,最北邊那幾株的紫紋比昨日更明顯了。
蘇晚伸手撫過麥芒,指尖剛觸到麥粒,腦內便泛起清泠的提示:【檢測到源能因子活躍,啟動微量源能溢出感知】。
這是她昨日解鎖的新功能。
昨夜鐵娘子離開後,空間牆紋突然流轉起淡金色光霧,那聲音便隨著麥香鑽進了她的意識。
此刻她閉了閉眼,再睜眼時,眼前的世界多了層半透明的光網——那些曾來換麥種的人,此刻在她感知裡都成了流動的光點。
第一個光點在東頭王嬸家。
那是個抱著病孩來換糧的婦人,她懷裡的小丫頭此刻正扒著窗台啃麥餅,光點如溪流般順著她的喉嚨往四肢漫,連發梢都泛著暖黃。
第二個是西巷的老獵人,他的光點更粗,像條金繩纏在獵槍上——蘇晚記得他用半塊獸晶換了兩把麥粒,此刻那晶核正躺在他腰間的鹿皮袋裡,與源能因子共鳴出細碎的光屑。
第三個光點卻不對勁。
蘇晚的瞳孔微微收縮。
那是個穿灰布襖的中年男人,他的光點呈暗紅色,在胸口處擰成死結,每動一下就迸出幾星暗芒。
她翻出藏在牆縫裡的交易記錄——這人名叫周三,昨日用三塊源能石換了半斤麥粒,可源能石的冷硬氣息還殘留在紙頁上,分明是被人刻意塞過來的。
“影子買家。“蘇晚低笑一聲,指腹摩挲過“周三“兩個歪扭的字跡。
鐵娘子總愛留後手,上次讓阿金試探她的抗輻射能力,這次又派個替死鬼來試麥種的真假。
她折起記錄塞進衣襟,轉身喊了聲:“小啞巴!“
通風口傳來窸窣響動,紮著羊角辮的男孩從管道裡滑下來,凍紅的手心裡攥著半塊烤麥。
蘇晚蹲下身,把用舊布包好的麥粒塞進他懷裡:“去,把這個給周三。
就說是我給他的特彆照顧。“小啞巴睜圓了眼睛,手指在她手背上輕輕劃拉——他在問為什麼。
“因為他需要。“蘇晚捏了捏他冰涼的指尖,“你看,他的光在疼呢。“小啞巴歪頭想了想,突然重重點頭,把布包揣進懷裡就往通風口鑽,灰撲撲的衣角掃過雪地,留下一串淺淡的腳印。
鐵娘子的黑市據點裡,銅爐燒得正旺。
阿金守在門口,手裡的短刀被烤得發燙,卻還是擋不住從門縫裡鑽進來的麥香。“頭兒!“他轉身看向裡間,猩紅皮氅正搭在木椅上,鐵娘子半跪在草墊前,麵前擺著蘇晚讓人送來的布包。
“昨兒那口麥糊,我心跳漏了三拍。“她扯斷布繩,麥粒“嘩啦啦“滾了滿地,“可這小丫頭倒好,還敢送糧上門。“阿金的喉結動了動,想說什麼又咽了回去——他親眼見過鐵娘子試吃變異獸肉時的狠勁,可這回不同,她摸麥種的手在抖。
“頭兒!“阿金往前跨了一步,“那麥田裡的東西萬一有毒——“
“毒?“鐵娘子突然笑了,指尖沾起一粒麥種放進嘴裡。
她嚼得很慢,眼睛卻死死盯著自己的手腕——那裡有道淡褐色的疤痕,是三年前被燼渣灼傷的。
當麥香在舌尖炸開時,她突然捂住胸口,指縫裡滲出冷汗,可那道疤上卻泛起了極淡的金光,像春雪初融時的溪流。
“走。“她扯過皮氅甩在肩上,麥粒從她腳邊滾進銅爐,“去黑市。“阿金愣了愣,瞥見她泛紅的眼尾,突然明白——這女人不是去砸場子,是去送機會。
黑市集會日的雪下得更密了。
蘇晚站在通風口下,看人群裹著破棉絮排成蛇形,凍僵的手舉著獸骨、晶核,甚至半塊鏽跡斑斑的懷表。
她正低頭給個老太太稱麥粒,突然聽見人群炸開一聲驚呼。
猩紅皮氅劈開人潮,鐵娘子的皮靴踩碎了地上的冰碴。
她甩在桌上的地圖染著暗褐色的血跡,邊角卷得厲害,“西區熱電廠地下三層。“她的聲音像刮過冰原的風,“b3實驗室的基因庫,存著原始種子。
你敢不敢去?“
人群瞬間安靜了。
蘇晚知道那地方——三個月前有支探險隊進去,隻回來了半條胳膊,上麵爬滿燼獸的啃噬痕跡。
她抬眼看向鐵娘子,後者的瞳孔裡映著跳動的火光,竟比麥芒上的紫紋更亮。
“頭兒從不讓人送死。“阿金突然在她耳邊低語,哈出的白氣模糊了睫毛,“除非她覺得你真有用。“
蘇晚伸手接過地圖。
泛黃的紙頁上,“基因庫“三個字被紅筆圈了又圈,墨跡透過紙背,在她掌心壓出淺痕。
就在這時,她手腕的淡金印記突然發燙,牆紋在她身後泛起微光,像有什麼東西正順著皮膚往骨頭裡鑽。
雪粒子落進她的衣領,涼絲絲的。
她低頭看向地圖,卻見“熱電廠“三個字的墨跡裡,隱約透出幾絲淡紫——和麥田北角的麥穗紋路,一模一樣。
蘇晚的指尖剛觸到地圖上“基因庫”三個字,腕間的淡金印記便燙得驚人,像有根細針紮進血脈。
她瞳孔微縮——三天前空間意識曾用模糊的低語說“下一個門在燼蝕處”,此刻地圖上若隱若現的紫紋,分明與麥田北角那些異變麥穗的紋路同出一轍。
“你讓我去送死,自己卻縮在黑市收好處?”她突然冷笑,指節叩了叩桌上的麥粒堆,“上個月張獵戶拿半張燼狼皮換糧,你抽走三成‘保護費’;前天王嬸用病女的銀鐲子換麥種,你扣下鐲子說‘存著換鹽’——現在倒慷慨了?”
鐵娘子的瞳孔驟然收縮,猩紅皮氅下的手指無意識攥緊了皮繩。
阿金的手按上腰間短刀刀柄,卻在觸及她微顫的肩時又鬆了力——這小丫頭竟把黑市三個月的交易流水全摸透了?
蘇晚抓起一把麥粒直接塞進嘴裡,麥香混著淡淡甜津在齒間炸開。
她故意咀嚼得很慢,喉結滾動時,在場眾人都看見她頸側那道舊疤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淡。
“我吃自己的糧,活得好好的。”她舔了舔唇角的麥屑,目光掃過鐵娘子腕間那道燼渣灼痕,“你要合作,就拿真東西換;要玩陰的——”她突然轉向阿金,“上回你替她試吃變異獸肝,吐了三天血;要是我的糧有毒,你現在早該躺冰窖了。”
阿金的耳尖瞬間通紅。
他想起三天前在麥田外,自己躲在雪堆後偷看蘇晚啃麥餅——那餅子他也偷摸撿過半塊,當時隻當是普通麥餅,此刻才驚覺胃裡那股暖融融的熱意,原是從那時就種下的。
鐵娘子突然笑了,笑聲裡帶著幾分破罐子破摔的狠勁:“好個牙尖嘴利的小崽子。”她扯下皮氅甩在桌上,露出裡麵繡著黑焰紋的短打,“西區熱電廠b3層有基因庫,存著未變異的原始種子。我要那些種子,你要擴大麥田——各取所需。”她指腹壓過地圖上的血漬,“三個月前派去的人,走前都吞了我的追蹤蟲。他們的骨頭在實驗室門口堆成山,可蟲屍……”她抬眼盯著蘇晚,“全化在門把手上了。”
人群裡傳來抽氣聲。
蘇晚卻垂眸盯著地圖,腕間的燙意順著血管爬向心臟。
她能清晰感知到,那扇門後的源能波動正像心跳般撞擊著意識——這不是鐵娘子的陷阱,是空間在推她走這一步。
“成交。”她把地圖往懷裡一揣,“但我要先看誠意。”
鐵娘子的眉峰挑了挑,剛要開口,通風口突然傳來窸窣響動。
小啞巴像隻灰毛鬆鼠般滑下來,凍得發紅的手心裡攥著張皺巴巴的紙。
蘇晚展開一看,紙上歪歪扭扭畫著:鐵娘子的手下翻了地下檔案館,調了“蘇明遠、林月”的檔案——那是她父母的名字。
夜色漫進地鐵站時,蘇晚蹲在牆根,用炭筆描摹著新浮現的牆紋。
牆紋裡的光霧比昨日更濃,隱約能看出麥穗與齒輪交纏的圖案。
“她不信我能開門……但她想確認我是不是‘鑰匙’。”她低聲自語,指尖劃過父母的名字——當年他們正是在b3實驗室研究源能,才被掠奪者滅口的。
她從腰間摸出個小陶瓶,裡麵裝著燼鼠的血。
這種變異鼠的血能與源能產生共鳴,若有人用儀器掃描地圖,血漬會變成詭異的幽藍色。
她沾了點麥糊混著血,輕輕塗在地圖的“基因庫”標記處,像在給傷口敷藥:“想找火種?行啊,但我得挑個‘帶路的’。”
淩晨三點,月光從通風口漏進來,在地圖上投下銀斑。
蘇晚閉著眼,感知裡的光網突然在黑市方向泛起漣漪——有人用源能探測儀掃過地圖!
她猛地睜眼,目光落在牆根的名單上,最上麵寫著“阿金”兩個大字。
“阿金哥!”
黑市據點裡,阿金正擦著短刀,聽見鐵娘子的召喚,手一抖差點割到虎口。
鐵娘子扔過來個用油紙包著的布囊,裡麵是五塊源能石,還有張字條:“明早押送這批物資去地鐵站,蘇晚要的鹽和防輻射膠都在裡麵。”她頓了頓,又補了句,“走通風管道,彆讓巡邏隊看見。”
阿金接過布囊時,指尖觸到字條背麵的壓痕——是“鑰匙”兩個字。
他抬頭看向鐵娘子,後者正盯著窗外的雪,鬢角的碎發被風掀起,露出那道正在變淡的燼渣疤。
“頭兒……”他欲言又止。
“走吧。”鐵娘子揮了揮手,“她要的,從來不是物資。”
阿金裹緊棉襖往外走,布囊在懷裡沉甸甸的。
經過黑市路口時,他瞥見牆根貼著張尋人啟事,照片上的年輕夫婦眉眼與蘇晚有七分相似——正是小啞巴白天說的“蘇明遠、林月”。
雪還在下,阿金的靴底碾碎了新結的冰殼。
他摸了摸懷裡的布囊,突然覺得這趟押送,或許不隻是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