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月大人(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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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哈爾!”一個清越冰冷,如同山澗碎冰相擊的女聲陡然響起,瞬間壓過了街上的嘈雜和狄人的哄笑。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石橋另一端,一人一騎,踏著暮色而來。來者竟是一名女子!同樣身著剪裁合體的狄人女子騎裝,卻非皮袍,而是深青色的錦緞,襯得身段挺拔利落。她臉上蒙著一層薄薄的青紗,隻露出一雙眼睛——那雙眸子清冷如寒潭深秋月,澄澈明亮,卻又蘊著一種拒人裡之外的疏離和威嚴。她跨下那匹通體烏黑、四蹄如雪的神駿,無聲無息,卻帶著一股令人心悸的壓迫感。

刀疤臉林哈爾見到此女,臉上的囂張跋扈瞬間收斂,甚至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敬畏,慌忙滾鞍下馬,躬身行禮:“月……月大人!”

被喚作“月大人”的女子策馬緩緩踱到近前,青紗下的目光先是在林哈爾等人臉上冷冷掃過,最後落在林逸身上。她的眼神銳利如刀,仿佛能穿透皮囊,直刺人心。林逸隻覺得一股無形的壓力撲麵而來,比刀疤臉的彎刀更讓人窒息。

“林哈爾,”月大人開口,聲音依舊冰冷,聽不出喜怒,“議和期間,大汗嚴令約束部眾。你在此聚眾滋事,驚嚇大胤百姓,是想給趙相遞刀子,壞我部族大事嗎?”

林哈爾額頭見汗,頭垂得更低:“屬下不敢!屬下隻是例行巡邊,見此人形跡可疑……”

“可疑?”月大人打斷他,目光轉向林逸,帶著一種審視獵物的意味,“一個斷了臂的南蠻書生,能有什麼可疑?我看是你在邊境跋扈慣了,忘了自己是誰!”她語氣陡然轉厲,“把他綁了!帶回去,按族規處置!”

“大人!”林哈爾猛地抬頭,臉上那道刀疤都扭曲起來,“這酸丁……”

“嗯?”月大人鼻腔裡發出一聲輕哼,如冰針般刺入眾人耳膜。林哈爾後麵的話生生憋了回去,臉色鐵青,不甘地一揮手。兩個狄人立刻撲上來,用粗糙的牛皮繩將林逸捆了個結實,動作粗暴,勒得他傷臂劇痛。

林逸心中念頭電轉:這月大人看似在懲罰林哈爾,實則把自己也綁了!她是什麼來路?狄人部落的貴族?為何對自己這個“酸丁”如此“關照”?議和?趙相?壞部族大事?這信息量有點大啊!

他被推搡搡著走向鎮子深處一處戒備森嚴的營寨。暮色四合,營寨裡燃起篝火,映照著狄人士兵冷漠的臉。林逸被粗暴地關進一個散發著黴味和羊膻味的小木屋,門砰地一聲關上,外麵傳來鐵鏈嘩啦落鎖的聲音。

“靠!剛出狼窩,又入虎穴!”林逸靠著冰冷的土牆坐下,揉著被勒得生疼的胳膊,心裡罵開了花,“這月大人看著像講道理的,下手比那刀疤臉還黑!綁票都綁得這麼理直氣壯?”

他習慣性地想摸袖中的碎瓷片,卻發現早被搜走了。書簍簍?也被拿走了。渾身上下,除了那身破衣服,就剩嘴裡半塊沒咽下去的餅渣。

正琢磨著是裝死還是想辦法越獄(雖然可能性約等於零),木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條縫。一個狄人少年探進頭,丟進來一個乾硬的饢餅和一皮囊清水,又迅速縮了回去。

林逸餓得前胸貼後背,也顧不得許多,抓起饢餅就啃。剛啃兩口,忽然覺得饢餅底下墊著的草葉裡,似乎有異物。他不動聲色地撥開草葉,瞳孔驟然收縮!

裡麵藏著一小片被揉皺的羊皮!借著門縫透入的微光,他看清羊皮上密密麻麻寫滿了蠅頭小楷,竟是狄文!林逸雖不通狄文,但前世曆史係卷王的本事還在,依稀辨認出幾個反複出現的詞根,似乎與“陷害”、“陰謀”、“求救”有關!更讓他心驚的是,羊皮紙的邊緣,沾染著一小片極其微小的、暗綠色的漆痕——與霍府管家袖中那本神秘賬簿上的汙跡,一模一樣!

林逸的心跳得如同擂鼓。這羊皮紙是誰塞進來的?那個送飯的少年?還是……那個神秘的月大人?

就在這時,門外守衛突然齊聲高呼:“月大人!” 木門再次被打開。那個清冷如月的狄人女子,獨自一人走了進來。她已卸下麵紗,露出一張令人屏息的容顏。肌膚是塞外風霜雕琢出的蜜色,鼻梁高挺,唇線緊抿,五官深邃立體,帶著一種驚心動魄的野性之美,但那雙眼睛卻沉靜如淵,毫無波瀾。她手中,赫然拿著林逸的書簍簍!

林逸下意識地把那片羊皮紙死死攥進手心。

月大人目光如電,在逼仄的小屋裡掃了一圈,最後落在林逸臉上。她沒說話,隻是將書簍簍輕輕放在地上,然後,做了一個讓林逸差點把眼珠子瞪出來的動作!

隻見這位冷若冰霜的狄人女將,竟緩緩抬起右手,伸向自己左臂的袖口。動作優雅而沉穩,沒有一絲多餘。林逸全身肌肉瞬間繃緊,以為她要掏家夥滅口。然而,她隻是從袖中,取出一個……紅彤彤的野蘋果?還帶著新鮮的露珠!

月大人看也不看林逸,旁若無人地走到小屋唯一的破木桌前。然後,“嗆啷”一聲輕響,寒光乍現!她竟拔出了腰間那柄弧度驚人的彎刀!刀光如秋水,寒氣逼人。

林逸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心全是汗,攥著那片要命的羊皮紙,準備拚命。

然而,月大人接下來的動作,卻讓林逸的下巴差點脫臼。

隻見她左手托起蘋果,右手彎刀如穿花蝴蝶般輕盈飛舞!刷刷刷!刀光繚繞間,蘋果皮如同一條連綿不斷的紅絲帶,均勻細密地垂落下來。不過幾個呼吸,一個光溜溜的蘋果便呈現在她手中。果皮薄如蟬翼,竟無一處斷裂!那精湛絕倫的刀法,用來……削蘋果?!

月大人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隨手將削好的蘋果放在林逸那個乾硬的饢餅旁邊。蘋果的清香瞬間衝淡了屋裡的黴味和羊膻氣。

“林逸?”她終於開口,聲音依舊清冷,卻不再像剛才在外麵對林哈爾時那般充滿壓迫感,反而帶著一絲……奇異的平淡?她目光落在林逸吊著的右臂上,“大胤翰林院編修?太後親封的觀風使?你好大的膽子,敢孤身闖我北狄哨卡?”

林逸腦子嗡的一聲!她知道了!她竟然知道自己的身份!

月大人似乎很滿意林逸眼中的震驚,嘴角極其輕微地向上彎了一下,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彆緊張。這黑石口,雖在長城邊上,但早就是三不管的地界。商隊、流民、逃犯、還有各方的探子……魚龍混雜。”她走到書簍簍旁,用腳尖隨意地踢了踢,“你的東西,我的人搜過了。除了幾件衣服,幾本書,還有……”她頓了頓,目光似笑非笑地掃過林逸,“一枚價值不菲的羊脂玉佩,刻著霍家的標記。哦,還有一張……血跡斑斑的紙片。上麵的字,寫得挺慘烈。”

林逸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血書!密旨!玉佩!全暴露了!這女人到底想乾什麼?

“霍啟良那個老東西,”月大人語氣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以為塞點銀子,掛個玉佩,就能把你綁在霍家的船上?或者,乾脆讓你‘意外’消失在這深山老林?”她走到林逸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他大概忘了,這黑石口,是誰的地盤。”

林逸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迎著她的目光:“月大人……究竟是何意?綁我來此,不會就為了請我吃個蘋果吧?”他指了指桌上那個削得完美的蘋果。

“蘋果是請你吃的。”月大人坦然承認,“至於綁你來……”她忽然俯下身,湊近林逸耳邊。一股淡淡的、混合著青草與冷冽霜雪的氣息鑽入林逸鼻腔。她的聲音壓得極低,如同情人呢喃,說出的話卻讓林逸如遭雷擊:

“林編修,‘攤丁入畝’若真能行,我阿布(父親)的部落,或許就不用每年冬天餓死那麼多孩子了。” 她的氣息噴在耳廓,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趙德芳那個老賊,用糧食和鐵器卡著我們脖子的同時,還勾結我族叛逆,構陷忠良!我父王(部落首領)被冠上‘勾結前梁餘孽’的罪名,如今生死不明!霍啟良?不過是趙老賊和我族叛逆養的一條狗!替他們乾臟活,販賣我們族人的孩子去南方為奴!那沉在河裡的‘童骨’,也有我狄人孩子的份!”

林逸心中掀起驚濤駭浪!狄人部落內部鬥爭?趙相不僅利用青蚨會盤剝大胤百姓,還把手伸進了北狄內部,操縱部落紛爭,甚至參與販賣狄人兒童?!這“漕鬼”和“童骨”,竟是跨國產業鏈!李牧案的“前梁餘孽”罪名,原來是趙黨構陷政敵的慣用伎倆,連狄人部落首領也遭了殃!難怪她看到血書反應如此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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