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稠得化不開的血腥味,像一塊浸透的濕布,死死捂住了林越的口鼻。每一次艱難的呼吸,都拉扯著肺部火辣辣的灼痛,灌入的不僅是空氣,更是鐵鏽般的腥甜和屍體腐敗的甜膩惡臭,嗆得他五臟六腑都在痙攣。
意識沉在冰冷渾濁的深淵,無數碎片翻湧——消毒水刺鼻的味道,無影燈慘白的光,導師模糊的叮囑,還有那輛撕裂夜幕、直衝而來的貨車遠光燈……以及最後,是刀劍撞擊的刺耳銳響,絕望的哭嚎,和一片遮天蔽日的血色!
“呃…咳!” 一聲壓抑的悶哼從喉管擠出。不能死!絕對!求生的本能如同高壓電流,瞬間擊穿四肢百骸的麻木。
林越開始瘋狂扭動。雙手在黏膩冰冷的黑暗中拚命抓撓、推搡。指尖觸到的,是僵硬冰冷的軀體,是破碎粗糙的布料,偶爾劃過一絲殘留的溫熱,更令人毛骨悚然。屍體!層層疊疊,堆積如山!他被深埋在這座血肉之山的底部!一股沉重的壓力從四麵八方擠壓著他,唯有身下似乎還墊著幾具相對“柔軟”的屍體,提供了一絲微弱的緩衝。
他摳住一片不知是衣襟還是裹屍布的織物,雙腳在滑膩冰冷的“地麵”上死命蹬踹,尋找著微不足道的支點。身體在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聲(不知是自己的還是亡者的)中,極其緩慢地向上蠕動。壓頂的重量終於鬆動一絲縫隙,一線微弱的、帶著血色塵埃的天光,刺破了令人窒息的黑暗。
“嗬——!” 他貪婪地、大口地吸氣。冰冷的空氣湧入灼痛的肺,卻裹挾著百倍濃烈的死亡氣息,像一把鈍刀子反複切割著鼻腔與大腦。“嘔…” 劇烈的惡心感翻湧,他弓起身乾嘔,隻吐出苦澀的酸水。
借著微光,煉獄景象鋪陳眼前。屍體。男人、女人、老人、孩子……扭曲、僵硬、堆疊、填滿視野。斷肢如垃圾散落,凝固的暗紅血漿覆蓋每一寸土地,形成粘稠泥濘。破碎的刀槍劍戟斜插其間,閃著幽光。幾隻烏鴉立在近處一具仰天的屍體上,黑色的喙“篤篤”啄食著空洞的眼窩。
寒意瞬間凍結了林越的脊椎。這不是醫院值班室!車禍…最後的燈光…
混亂的記憶碎片帶來尖銳刺痛。緊接著,一股龐大、沉重、血淋淋的陌生信息洪流,粗暴地衝撞進來!
青溪鎮。大衍王朝。北疆邊陲。金狼汗國。鐵蹄踏碎邊關,彎刀屠戮婦孺…鎮守林成棟,率三百親兵血戰至死,城破…屠城… 畫麵清晰:林成棟身中數箭,血染城樓;一個被親兵死死護在身下的少年,最終被亂刀淹沒——林成棟的獨子,林越!
他猛地低頭。沾滿血汙泥濘的手,骨節分明,帶著薄繭和新鮮劃痕,不是那雙拿慣手術刀的、修長乾淨的手!破碎的古式衣袍,浸透暗紅。他成了那個本該死去的少年——林越!
荒謬感衝擊著理智,但身下屍山的冰冷,空氣中濃烈的死亡氣息,殘酷地宣告著現實——一個剛剛被血洗的、地獄般的邊陲小鎮!
就在這時,一陣微弱如風中殘燭的嗚咽,從一處倒塌土牆的角落傳來。
心臟狂跳!林越循聲,手腳並用地爬出屍堆,踉蹌撲去。撥開碎土坯,挪開斷梁。在牆角一個半塌的水缸殘骸形成的狹小三角空間裡,蜷縮著一個孩子。
七八歲模樣,瘦骨嶙峋,裹著辨不出顏色的破襖,小臉臟汙,嘴唇乾裂起皮。唯有那雙睜得極大的眼睛裡,盛滿了驚懼到極致的空洞。淚水衝出臟兮兮的溝壑。他懷裡死死抱著一個缺了口的粗陶空碗。一具穿著粗布裙的女屍倒伏在水缸邊緣,背部插著斷箭,一隻手臂無力地垂落,似乎臨死前還試圖將這個小小的空間遮擋得更嚴實些。哭聲正是孩子發出的,微弱得如同瀕死幼獸的哀鳴。
孩子看到林越扒開遮蔽物,哭聲驟停。巨大的恐懼在眼中炸開,身體猛地後縮,死死貼住冰冷土牆。“嗬…嗬…” 他因極度恐懼和虛弱,隻能發出抽氣聲,小小的身體抖得不成樣子。
林越的心被狠狠攥緊。他停下腳步,緩緩蹲下,視線與孩子齊平,努力擠出嘶啞卻儘可能溫和的聲音:“彆怕…我…不是壞人…” 他慢慢伸出手。
孩子依舊抖如篩糠,空洞的眼睛死死盯著林越臉上乾涸的血汙,似乎想辨認什麼,嘴唇翕動,發出蚊蚋般的、幾乎聽不清的聲音:“少…少爺?”
林越的目光銳利地掃過孩子:麵色蒼白,嘴唇乾裂,呼吸急促但微弱,沒有明顯外傷,但應激反應嚴重。脫水,饑餓,嚴重心理創傷。他需要水,這孩子更需要!必須儘快找到乾淨水源和食物!
他撐著膝蓋站起,環顧死亡廢墟。目光掠過猙獰屍骸,破碎屋舍,最終定格在鎮守府那塌了一半、搖搖欲墜的門樓。那裡…是這副身體“父親”最後戰鬥之地,或許…有希望?
深吸一口腥臭的空氣,壓下翻騰的胃液和靈魂的顫栗,他邁開沉重腳步,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粘稠血泥中,走向那片更高大的廢墟。每一步,都留下一個血紅的印記。
鎮守府內,抵抗痕跡觸目驚心。穿著殘破號衣的親兵屍體堆疊在門洞、台階和倒塌的牆壁下,許多還保持著戰鬥的姿態,手中緊握斷裂的武器。地上散落折斷的箭矢、崩裂的盾牌碎片、砍碎的甲葉。一杆染滿黑紫色血跡的殘破青色大旗,斜斜地插在最高的瓦礫堆上,殘陽如血,映照著一個模糊悲愴的“林”字。
林越目光掠過殘旗,一種沉重感壓上心頭。他憑借記憶碎片中模糊的府邸布局,摸索向後院。在一處假山景觀旁,假山主體已傾塌大半。他的腳步頓住。目光銳利地鎖定假山基座旁——幾塊散落的碎石和斷裂的木梁覆蓋著邊緣,看似是倒塌的自然結果,但碎石下的泥土顏色更深、異常平整,與周圍被踩踏蹂躪、遍布血汙和碎屑的地麵截然不同!
記憶碎片猛地一閃:林成棟深夜獨自在此徘徊的畫麵,手指似乎還無意識地敲擊過假山基座某處!林越心中劇震,快步上前,不顧碎石棱角劃破手掌,奮力搬開幾塊壓得較死的石頭。指尖觸到泥土下冰冷堅硬的木板邊緣!他精神一振,雙手摳住邊緣,猛地發力!
“嘎吱——!”
沉重的木板被掀開,露出黑黢黢的洞口。混雜著泥土腥和陳年灰塵的涼氣湧出。石階向下延伸。
地窖!極其隱蔽的地窖!
心跳加速。他探身而入,借著洞口微光摸索下行。空間不大,卻堆滿物資!沉甸甸的麻袋,敞口處露出金黃飽滿的粟米!幾個厚重木箱。他撬開一個,寒光凜冽——嶄新的、保養得極好的環首刀!再撬一個,碼放整齊、閃著銅光的箭頭!角落裡還有兩個更小的箱子,一個裡麵是幾塊壓箱底、成色不錯的銀錠,另一個則裝著幾張泛黃的、邊緣磨損的皮質物,像地圖,還有一個巴掌大、鏽跡斑斑的密封銅盒!
糧食!武器!箭頭!銀錢!還有不明物品!
林成棟!這位名義上的父親,竟在府下私藏如此豐厚的物資!是未雨綢繆?還是… 朝廷腐敗,邊軍糧餉短缺,器械老舊… 這恐怕是林成棟自掏腰包,甚至用了些不光彩手段積攢的家底!一個巨大的伏筆沉甸甸壓下。這絕不簡單!
林越無暇細看那些地圖和銅盒。飛快抓起一把粟米塞進懷裡,抽出一把最趁手、分量沉實的環首刀。刀身線條流暢,刃口在微光下泛著幽藍的冷芒,殺意凜然,與手術刀的輕靈截然不同。他退出地窖,仔細蓋好木板,費力地將碎石和斷木重新覆蓋偽裝。
有了糧,能安撫孩子。有了這刀…在這地獄,才有一線生機!力量…他迫切需要力量!
抱著粟米和刀,他快步返回孩子的角落。
還未走近,一陣野獸般的嘶吼和爭奪聲便撕裂了死寂!
“滾!餅是老子的!”
“老子先摸到的!鬆手!”
“媽的,餓瘋了是吧?砍死你!”
三個衣衫襤褸、麵黃肌瘦、眼窩深陷如同骷髏的流民,圍住了角落附近一具穿著綢緞衣服(雖沾滿血汙但料子明顯較好)的屍體。他們瘋狂撕扯著屍體腰間一個鼓囊的皮囊!其中一個刀疤臉流民已將幾塊發黑發硬、散發著黴味的餅子抓在手裡,另兩人如餓狼般撲上去搶奪!對旁邊蜷縮的孩子視若無睹!
“小雜種,礙事!”刀疤臉粗暴地一腳踹開試圖爬向屍體(可能是他父親?)的孩子。“爹…”孩子被踹得撞在牆上,脊椎骨磕碰的悶響清晰可聞,懷裡的空碗徹底粉碎,絕望嗚咽。
流民們眼中隻有那點救命的食物,互相撕打、咒罵、用指甲摳挖對方的臉,如同爭奪腐肉的鬣狗,人性早已湮滅在極度的饑餓中。
冰冷的怒意瞬間淹沒了林越胸腔裡殘存的恐懼!他握緊環首刀,大步流星衝去!
“住手!”嘶啞的怒吼如同驚雷炸響!
流民們猛地一哆嗦,回頭。看到隻是個同樣狼狽、臉上帶血的少年,驚懼頓消,凶戾畢露。
“哪來的小崽子?找死!”刀疤臉鬆開爭奪,猛地拔出腰間一把鏽跡斑斑、刃口崩缺的柴刀,惡狠狠瞪來。另外兩人也停止撕扯,眼神貪婪而凶狠地圍攏過來。
林越在幾步外站定,環首刀微抬,刀尖斜指地麵,冰冷的刃麵反射著殘陽的餘暉。目光銳利如鷹隼,瞬間掃過:三人腳步虛浮,下盤不穩,餓得夠嗆。唯一威脅,是那個持柴刀、臉上帶疤、體格相對強壯的家夥。
“放下東西,滾。”聲音不高,卻冰冷決絕,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不能退!身後是孩子,是這座死城裡可能僅存的活口之一。他必須立威!必須在這裡,在這片屍山血海之上,用血劃出一條線!
“口氣不小!”刀疤臉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臉上露出猙獰的笑容,“留下你手裡的好刀,還有你懷裡的東西,老子發善心,留你一條狗命!”他掂了掂手裡的破柴刀,眼神貪婪地盯著林越手中寒光閃閃的環首刀。
話音未落,刀疤臉眼中凶光爆射,猛地一個箭步前衝,手中柴刀毫無章法卻帶著一股亡命的凶狠勁風,直劈林越頭顱!另外兩人也如餓狼般從側麵包抄過來,枯瘦的手指彎曲如鉤,抓向林越的雙臂,試圖限製他的行動!
柴刀帶著惡風,瞬息臨頭!林越瞳孔驟縮,腎上腺素瘋狂分泌!身體在本能的驅使下爆發出極限的反應速度,左腳猛地蹬地向左後方急閃!冰冷的刀鋒帶著死亡的呼嘯,幾乎是貼著他的右耳鬢角和肩頭掠過,“噗”地一聲狠狠砍入他身後的泥地裡,濺起一片腥臭的血泥!
與此同時,借著閃避的慣性,林越全身的力量如同拉滿的弓弦瞬間釋放!右臂肌肉賁張隆起,沉重的環首刀自下而上,劃出一道冷冽、精準、灌注了全身力氣與求生意誌的致命弧光!目標不是對方的軀乾,而是那握著凶器、暴露在攻擊路徑上的手腕!人體解剖學的知識在這一刻化為最本能的殺戮直覺——手腕,最脆弱的關節之一!
噗嗤——!
利刃割開皮肉、筋腱、骨骼的悶響,清晰得令人頭皮發麻,在這死寂的廢墟中格外刺耳。
“呃啊啊啊——!!!” 淒厲到完全變調、不似人聲的慘嚎衝天而起!
刀疤臉臉上的猙獰瞬間凝固、扭曲,化為難以置信的劇痛與深入骨髓的恐懼!他握著柴刀的右手,自手腕處被齊根斬斷!斷手連同那柄破柴刀,“啪嗒”一聲砸落在粘稠的血泥之中!斷腕處,動脈血管如同被戳破的水囊,滾燙的鮮血如同失控的噴泉,狂飆而出,瞬間染紅了一大片地麵!
“我的手!我的手啊——!”刀疤臉抱著噴湧鮮血的斷腕,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滾倒在地,身體像離水的蝦米般瘋狂扭動、翻滾,發出撕心裂肺、非人的哀嚎,劇烈的疼痛和極致的恐懼徹底摧毀了他。
那兩名正撲上來的流民,動作瞬間石化!如同被無形的寒冰凍結。他們驚恐欲絕地看著地上翻滾噴血、慘嚎連連的同伴,看著那噴濺的、刺目的鮮紅,再看向林越手中那把滴著粘稠血珠、寒光懾人的環首刀,最後落在那少年濺了點點血汙的臉上——那雙眼睛,冰冷得如同萬載不化的玄冰,沒有一絲波瀾,隻有純粹的、令人窒息的寒意!
狠!太狠了!這少年是殺神!是地獄爬出來的惡鬼!
極致的恐懼瞬間碾碎了他們心中所有的貪婪和凶性。“鬼啊!殺人了!”兩人發出歇斯底裡的怪叫,魂飛魄散,哪裡還敢有半點停留,如同喪家之犬般連滾帶爬地轉身就逃,連地上那點救命的發黴餅子都顧不上了,其中一個逃跑時還被屍體絆倒,手腳並用地爬起,眨眼間就消失在斷壁殘垣之後,隻留下一串倉皇的腳步聲和帶起的煙塵。一塊沾著血汙、繡著模糊狼頭圖騰的破布,從其中一人身上掉落。
隻剩下刀疤臉越來越微弱、如同破風箱般的慘嚎在廢墟中回蕩,鮮血在他身下迅速洇開一大片暗紅,他的身體抽搐著,漸漸不動了。
林越握刀的手,指關節因為用力過度而微微發白,不受控製地輕輕顫抖著。第一次用冷兵器傷人,如此近距離地造成如此血腥的斷肢效果,濃烈的、新鮮的血腥味混合著之前的屍臭猛烈地刺激著他的感官,胃裡一陣翻江倒海。但他死死咬住牙關,牙床都隱隱作痛,強迫自己站得筆直,眼神銳利如刀,掃視著四周可能存在的威脅。不能露怯!一絲一毫都不能!
他不再看地上那具漸漸冰冷的屍體和斷手,轉身,大步走向牆角的孩子。孩子依舊在瑟瑟發抖,大眼睛裡的恐懼尚未完全消退,但看向林越的眼神,除了殘留的驚懼,多了一絲茫然的…依賴?還有一絲劫後餘生的微弱光亮?
林越將環首刀插回腰間臨時束緊的破布腰帶裡,蹲下身,聲音因為之前的怒吼和乾渴而更加嘶啞,卻努力放得平緩:“沒事了。”他小心翼翼地掏出懷裡那把沾著他體溫、沾染了些許塵土的粟米,遞到孩子麵前,“吃吧。”
孩子呆呆地看著他,又看看那把金燦燦的、散發著糧食特有香氣的粟米,小小的喉嚨艱難地滾動了一下,發出清晰的吞咽聲。饑餓的本能終於徹底壓過了恐懼。他伸出臟兮兮、瘦骨嶙峋的小手,顫抖著,小心翼翼地捧起一小撮粟米,迫不及待地塞進嘴裡,狼吞虎咽起來,甚至顧不上去掉沾上的灰塵和手上的汙垢。
看著孩子貪婪而專注地吞咽著那一點點救命的糧食,林越緊繃的神經才稍稍鬆懈了一絲。必須找到更多幸存者!把他們組織起來!否則,下一次遭遇的,可能就不是三個餓瘋的流民那麼簡單了。水、食物、安全的棲身之所…力量!對力量的渴望,如同野火般在他心中瘋狂地燃燒起來。
目光掃過鎮守府方向,思考著如何利用那個地窖裡的寶貴物資。就在這時——
西天那如血的殘陽,毫無征兆地被一隻無形的巨手瞬間抹去了所有色彩,天地迅速陷入一片陰沉壓抑的灰暗!緊接著,一種沉悶壓抑、仿佛來自九天之外、穿透靈魂的隆隆巨響,如同遠古巨獸在深淵儘頭發出的咆哮,滾滾而來!並非雷霆,卻帶著一種更宏大、更令人靈魂顫栗、仿佛要碾碎一切的恐怖威壓!
林越猛地抬頭!
灰暗的天幕之上,一道刺目欲盲、仿佛能灼傷視網膜的熾白光芒,驟然撕裂厚重的雲層!如同神祇投下的冷漠審判之眼,瞬間將昏暗的廢墟映照得慘白一片,纖毫畢現!它拖著一條熔岩般燃燒著、輝煌奪目到令人無法直視的彗尾,裹挾著毀天滅地的磅礴氣勢,轟然墜落!目標——青溪鎮後方那連綿起伏、在暮色中隻剩下黝黑猙獰輪廓的臥虎山!
轟隆隆——!!!!
光芒撞擊山體的刹那,大地發出了痛苦的!如同巨浪中的一葉扁舟,瘋狂地顫抖、顛簸!腳下的地麵劇烈起伏,廢墟上的瓦礫如暴雨般嘩啦啦滾落,遠處傳來山體崩塌、巨石滾落的沉悶巨響,如同天崩地裂!一股無形的、沛然莫禦的衝擊波橫掃而過,卷起地上粘稠的血泥、灰塵和無數細小的碎屑,形成一股腥臭刺鼻的狂風,呼嘯著席卷整個廢墟!林越被吹得幾乎窒息,視野一片模糊,強大的風壓讓他站立不穩,本能地低吼一聲,猛地撲倒在地,用身體死死護住身下的孩子!
地動山搖!仿佛整個世界都在崩解!這恐怖的震蕩持續了數息之久,才如同退潮般緩緩平息。
狂風卷起的塵埃和血霧漸漸落下。
林越護著孩子,驚魂未定地抬起頭,望向後山臥虎嶺的方向。心臟在胸腔裡狂跳如密集的鼓點,幾乎要撞碎肋骨,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悸動感,冰冷、強製、不容抗拒,如同無形的鎖鏈,在隕石墜落的瞬間,猛地攥緊了他的心臟!源頭,正是那光芒墜落的中心點!有什麼東西…被喚醒了…或者說,啟動了…正隔著遙遠的距離,冰冷地…注視著他!等待著他!
是機遇?還是更深的、吞噬一切的深淵?
他低頭,看著懷裡依舊在發抖、卻因為那點粟米和剛才的保護而流露出微弱依賴的孩子,又下意識地握緊了腰間那冰冷堅硬、沾染了敵人鮮血的刀柄。目光再次投向那片被奇異、微弱卻真實存在的幽藍色光暈籠罩的山巒。那光暈在迅速黯淡下來的暮色中,如同巨獸沉睡時呼吸的微光,神秘、詭異,充滿了致命的誘惑。
無論如何,必須活下去!帶著這孩子,帶著這座死城裡可能殘存的、如同風中殘燭般的星火,活下去!
然後,去那裡!去那個召喚他的地方!
青溪鎮的灰燼冰冷刺骨,浸透了死亡與絕望。後山的召喚,卻帶著一種灼燒靈魂的悸動,冰冷而熾烈。他深吸了一口混雜著濃烈血腥、腐敗屍臭、嗆人塵埃和一絲源自那隕石墜落點、難以言喻的躁動能量的空氣,眼神銳利如剛剛淬火開鋒的刀鋒,穿透彌漫的塵埃,死死釘在那片幽光隱現的山巒之上。
活下去!然後…讓青溪的星火,燎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