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艱難地刺破青溪鎮上空的灰霾,卻驅不散那浸透每一寸土地的甜膩腐臭。這股死亡的氣息,比昨日更加濃烈、更具滲透性,如同無形的瘟神在廢墟間遊蕩。幾堆巨大的篝火在鎮子邊緣的空地上熊熊燃燒,林越指揮著十幾個麵如菜色的幸存者,將昨夜拖出的相對完整的屍體投入火中。
火焰貪婪地吞噬著一切,發出油脂燃燒的劈啪爆響和蛋白質焦糊的刺鼻惡臭,滾滾黑煙升騰,試圖對抗那無處不在的死亡甜香,卻顯得杯水車薪。
“咳…咳咳…” 佝僂的老陳頭用破布捂著口鼻,費力地將一具小小的屍體推向火堆邊緣,每一次用力都牽動肺腑,咳得撕心裂肺。
矮牆下,狗剩裹著一件過於寬大的破襖,小口啃著林越昨夜分給他的最後一點粟米。空洞的大眼睛裡殘留著驚懼,不時瞟向跳躍的火舌和扭曲的屍影,小小的身體下意識地蜷縮著。
林越拄著環首刀,站在瓦礫堆上,像一根釘在廢墟裡的標槍。一夜過去,依靠地窖的糧食、染血的刀鋒和前鎮守之子的身份(這身份此刻更像燙手山芋),他勉強聚攏了二十來個幸存者。老弱婦孺占了多數,僅有的幾個青壯也眼神麻木,動作遲緩。他們沉默地執行著命令:收集少得可憐的淨水、搬運屍體焚燒、清理避風的角落。脆弱的秩序,如同風中殘燭。
“肉!有肉了!” 一聲嘶啞癲狂的吼叫,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瞬間炸碎了壓抑的平靜。
林越心頭一凜,循聲疾步走向鎮東倒塌的牲口棚。
一頭倒斃在斷梁下的騾屍。腹部鼓脹如球,灰暗皮毛爬滿蠅蛆,散發著令人作嘔的惡臭。此刻,這高度腐敗的毒物,卻成了四五個流民眼中的珍饈。
“滾!老子先開膛的!” 一個滿臉凍瘡的漢子,死死拽著一條用鏽刀砍下的騾腿,朝旁邊一個枯瘦如柴的同伴嘶吼,涎水混著泥汙從嘴角流下。
“放屁!見者有份!” 枯瘦流民眼珠赤紅,撲上去就搶。兩人在泥濘中扭打翻滾。另兩人則用石片瘋狂切割鼓脹的騾腹,試圖掏出內臟。“噗嗤”一聲悶響,墨綠色的腐敗液體和黃白相間的脂肪組織噴濺而出,難以言喻的惡臭瞬間彌漫!
“住手!那肉是劇毒!”林越厲喝如雷,環首刀“鏘”地拄地,冰冷的刀鋒映著晨曦,“吃了必死!還會傳染瘟病!”
扭打的兩人動作一滯,看向林越和他手中的刀,眼中掠過一絲畏懼,旋即被更深的饑餓和瘋狂淹沒。
“劇毒?”凍瘡臉漢子喘著粗氣,抹了把臉,“不吃它,老子立馬就餓死!你管得著?有糧你分啊?”他抱緊腐腿,如同抱緊最後的生機。
“小娃娃,嚇唬誰?餓瘋了,閻王肉老子也啃!”枯瘦流民爬起來,惡狠狠盯著林越,手裡攥著一塊帶著可疑黑斑的腐肉。
林越的心沉入冰窟。饑餓麵前,理智與警告蒼白無力。腐肉中的炭疽芽孢或鼠疫杆菌,對這個時代而言,是真正的、無解的瘟神。
“想想那些死透前渾身發黑流膿、爛穿肚腸的!”林越的聲音淬著寒冰,用最恐怖的景象震懾,“碰了這東西,你們就是下一個!還會害死這裡所有人!”
他的話讓流民們動作一僵,臉上血色褪儘。死人堆裡那些迅速腐敗、死狀淒慘的恐怖景象,是他們揮之不去的夢魘。
“少…少爺…”狗剩微弱顫抖的聲音傳來。他不知何時跟了過來,小臉慘白如紙,指著切割騾腹的一個流民,“他…他不對勁…”
林越猛地看去。隻見那個剛剛剖開騾腹的流民,動作陡然僵住。他抬起頭,臉上是一種病態的、不正常的潮紅,豆大的汗珠瞬間從額頭、脖頸滲出,眼神渙散失焦。
“熱…好熱…”他喃喃著,丟下石片,雙手不受控製地抓撓脖頸和裸露的手臂。就在眾目睽睽之下,他手臂皮膚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浮現出數個邊緣隆起、中心凹陷發黑的焦痂樣皮損!周圍的皮膚迅速變得紅腫、堅硬!
皮膚炭疽!林越腦中瞬間炸響警鐘!烈性!接觸傳播!致死率高!
“呃…嘔…”發病者猛地彎腰,劇烈嘔吐,黃綠色的穢物中夾雜著暗紅的血絲,腥臭刺鼻。
“瘟神!瘟神附體了!” 不知誰發出一聲淒厲到變調的尖叫。
恐慌如同瘟疫本身,轟然爆炸!
“跑啊!”
“離他遠點!彆碰他!”
“老天爺啊!收了我吧!”
“我的娘啊!”
剛剛維持的脆弱秩序瞬間土崩瓦解。幸存者們尖叫哭嚎,四散奔逃,有人癱軟在地,有人撞翻篝火,火星飛濺。絕望的浪潮吞噬了廢墟。
凍瘡臉和枯瘦流民看著同伴身上恐怖的黑痂和嘔吐物,再看看自己手中抱著的腐肉,如同握著燒紅的烙鐵,驚恐地尖叫著扔掉,連滾帶爬地向後躲去。
那發病的流民,身上的焦痂周圍紅腫迅速擴散,中心開始滲出黃水。他呼吸急促如破風箱,喉嚨裡發出“嗬嗬”的怪響,身體劇烈顫抖,意識已然模糊,隻剩下本能的痛苦和嘔吐。
這地獄般的景象徹底碾碎了所有人的理智。
“都給我站住!”林越一聲暴喝,如同驚雷炸響,瞬間壓過混亂的聲浪。他一步踏前,環首刀帶著森然殺意,筆直指向那個發病的流民和地上噴濺的穢物,聲音斬釘截鐵,不容置疑:“他!還有剛才所有碰過這頭死騾子、沾過它血和臟東西的人!立刻!馬上!滾去鎮西頭最遠的廢棄磚窯!誰敢靠近其他人一步——”他手腕一抖,刀鋒嗡鳴,“我立刻送他去見瘟神!”
冰冷的目光如同實質的刀鋒,狠狠剮過凍瘡臉、枯瘦流民和另外兩個切割者:“你們!不想現在就爛在這裡,就給我滾過去!立刻!馬上!” 那眼神中的冷酷和決絕,比地上的腐屍和發病者更令人膽寒。
凍瘡臉幾人被林越身上爆發出的、如同實質般的煞氣震懾,看著地上痛苦抽搐、渾身黑痂的同伴,再不敢有半分猶豫,發出驚恐的嗚咽,連滾帶爬,手腳並用地朝著鎮西亡命奔逃,仿佛慢一步就會被無形的瘟神攫住。
“其他人!”林越猛地轉身,環視著驚恐萬狀、如同受驚羊群的幸存者們。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異的、能穿透恐懼的力量,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想活命,就聽令!現在!所有人,用能找到的布片,沾濕捂住口鼻!沒水就用乾的!不許摘下來!” (知識體現:飛沫隔離)
他快步衝到最近的篝火堆,用刀挑起一根熊熊燃燒的粗大木柴,毫不猶豫地扔向那頭腐敗的騾屍和噴濺的穢物區域。火焰轟然騰起,吞噬著毒源,發出更刺鼻的焦臭。
“所有碰過這東西的刀、石頭、地麵,全部用火燒!燒透!”他一邊厲聲指揮,一邊在腦中飛速檢索著所有可能的手段。“老陳頭!”他看向那咳嗽的老漢,語速極快,“你帶兩個人,立刻去鎮子外圍!找艾草、蒼術!越多越好!找不到就挖乾淨的、沒沾過血的生石灰!快!” (知識體現:草藥消毒、石灰乾燥殺菌)
“狗剩!”林越的目光鎖住牆角的男孩,“待在原地!用這個捂住!”他迅速扯下自己內襯相對乾淨的一角布,扔了過去。(行動體現:保護重點對象)
他像一部驟然啟動的精密戰爭機器,在死亡的陰影下強行開辟生路。隔離傳染源(炭疽患者及汙染物),阻斷傳播途徑(焚燒、簡易口罩、尋找消毒物)。每一個指令都簡潔、清晰、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幸存者們在他這種近乎冷酷的高效指揮下,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浮木,儘管恐懼依舊,但下意識的服從暫時壓倒了混亂,人們開始手忙腳亂地執行起來。
林越迅速檢查了幾個離發病者較近、且表現出明顯驚恐和不適的人。一個婦人臉色潮紅,呼吸急促,林越心頭一緊,立刻命令她和另外兩個看起來狀態不佳的人,與其他幸存者分開,單獨聚集在上風口一處相對乾淨的角落,嚴加看管觀察。(知識體現:疑似病例隔離)
就在這時,矮牆下傳來一聲壓抑的、帶著哭腔的痛苦。
林越的心跳驟然停止了一拍。他猛地回頭。
狗剩小小的身體蜷縮成一團,像一隻煮熟的蝦米,雙手死死地摳著肚子,寬大的破襖被扯開些許。小臉上病態的潮紅如同火燒,嘴唇卻乾裂發紫,呈現出詭異的青灰色。他緊閉著眼睛,長長的睫毛被冷汗浸濕,粘在蒼白的皮膚上,身體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著,牙齒咯咯作響。
“狗剩!”林越的心瞬間沉入萬丈深淵。他幾步衝到孩子身邊,不顧一切地蹲下,伸手探向孩子的額頭。
滾燙!如同燒紅的烙鐵!
他小心地拉開孩子捂著肚子的手,瞳孔驟然緊縮——狗剩單薄破舊的內衫下,瘦弱的肚皮上,赫然出現了幾個暗紅色的、微微隆起的斑點,邊緣清晰,中心顏色正在迅速加深變黑!其中一個斑點的中心,甚至開始出現微小的凹陷!
炭疽癰!接觸感染!林越的腦中一片冰涼。現代醫學知識瞬間給出了殘酷的判決:在這個沒有抗生素、衛生條件惡劣到極點的時代,一個本就虛弱不堪的孩子感染了烈性皮膚炭疽,並發敗血症(高熱、寒戰)… 生存幾率,無限接近於零!
絕望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間淹沒了林越,讓他幾乎窒息。他死死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帶來尖銳的刺痛。難道他拚儘全力才從屍堆裡拉出來的這點星火,就要這樣熄滅在瘟神的獰笑之下?
“水…少爺…冷…疼…”狗剩迷迷糊糊地囈語著,小小的身體在滾燙的高熱中卻感到刺骨的寒冷,抖得更加厲害,眼淚混著冷汗從緊閉的眼角滑落。
“不…絕不!”林越牙關緊咬,眼中爆發出近乎瘋狂的偏執光芒。他猛地抬起頭,目光掃過那些在恐懼中掙紮求生的麵孔,掃過遠處冒著濃煙的隔離區,最後落回狗剩那痛苦扭曲的小臉上。一股磅礴的、不甘的怒火在他胸腔中燃燒!他不能放棄!哪怕隻有億萬分之一的機會!
“老陳頭!石灰!艾草!找到了沒有?!快!!”林越的聲音因為極度的焦灼而嘶啞變形,如同受傷野獸的咆哮。
他強迫自己冷靜,大腦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運轉。物理降溫! 需要冷水!乾淨的布!補充水分和電解質!需要鹽水!米湯!可這裡什麼都沒有!抗感染…清熱解毒的草藥!蒲公英?金銀花?板藍根?這個季節…這個鬼地方…後山!隕石墜落的後山!記憶碎片裡,那片山麓植被茂密…或許…或許有一線生機!
就在這絕望與希望瘋狂撕扯的巔峰時刻——
一個冰冷、機械、毫無感情起伏的倒計時聲音,如同從宇宙的儘頭傳來,毫無征兆地、清晰地在他腦海最深處響起:
【接觸高烈度瘟疫源(炭疽杆菌)…生存危機判定為最高等級…‘華夏英魂簽到係統’激活強製乾預程序…激活倒計時啟動:71:59:58…71:59:57…】
林越渾身劇震,如同被一道無形的閃電劈中!瞳孔瞬間收縮到極致,呼吸都為之停頓!
係統!是昨夜隕石帶來的召喚!激活倒計時…三天!
希望!如同在無儘黑暗中驟然點燃的、刺破一切陰霾的熊熊火炬,瞬間將沉重的絕望焚燒殆儘!一股難以言喻的狂喜和戰栗感席卷全身!
三天!隻要撐過這該死的三天!他就有機會!狗剩就有機會!
“狗剩!撐住!聽見沒有!”林越猛地俯下身,用那塊乾淨的濕布,蘸取旁邊瓦罐裡僅存的、他昨夜費儘心思用簡易蒸餾法處理過的淨水,無比小心又無比迅速地擦拭著狗剩滾燙的額頭、脖頸和腋下,動作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專注和急迫。“少爺不會讓你死!我們一定能活下去!”
他抬起頭,銳利如鷹隼的目光穿透彌漫的塵埃與恐懼,死死釘向後山的方向。那裡被薄霧籠罩,看不真切。但他能無比清晰地感覺到,那冰冷而精準的倒計時聲,如同命運的齒輪開始轉動,一聲聲,沉重而堅定地敲打在他的靈魂深處。
瘟神的陰影籠罩著青溪廢墟,死亡的鐮刀在每一個角落揮舞。濃烈的腐臭與焦糊味中,混雜著絕望的哭喊。
但此刻,林越眼中燃燒的,不再是單純的求生之火,而是孤注一擲、向死而生的決絕烈焰!
他必須撐下去!帶著狗剩,帶著這些在絕境中掙紮的星火,撐過這三天!
瘟神來了?那就戰!
他林越,要向這該死的世道,向這索命的瘟疫,討一條生路!係統的曙光就在前方,這三天,就是生死競速的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