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
“吱呀”一聲,院門被推開。
沉重而又節奏分明的軍靴聲由遠及近,伊莉莎那高挑的身影,帶著一身寒氣,出現在了門口。
“你要的東西,我給你帶來了。”
她將一個沉甸甸的軍用挎包“啪”地一聲放在桌上,又從懷裡摸出一遝有些泛黃的報紙。
“這是我們隨軍記者團的存檔,翻了半天才找到的。”伊莉莎指著那遝報紙:“有俄文的《真理報》,也有中文的《東北日報》,頭版頭條都是關於日軍天皇的《終戰詔書》。夠不夠?”
許峰拿起一張報紙,借著燈光仔細看了看,上麵印著裕仁天皇的照片,和他那段著名的投降廣播稿。
字跡清晰,日期無誤。
“夠了。”許峰點了點頭。
伊莉莎又打開那個軍用挎包,從裡麵掏出一支通體烏黑的衝鋒槍,往桌上重重一放,發出一聲悶響。
波波沙41。
這支槍結構簡單,皮實耐用,71發的彈鼓火力凶猛,是蘇軍步兵的近戰利器。
“這玩意兒你應該會用吧?”伊莉莎從挎包裡又掏出兩個裝滿了子彈的彈鼓:“射速快,後坐力大,彆一激動把子彈都打天上去。”
許峰拿起那支波波沙,動作熟練地卸下彈鼓,拉動槍栓,檢查了一下槍膛,整個過程行雲流水,快得讓人眼花繚亂。
他甚至沒看,手指就像長了眼睛一樣,在槍身的各個部件上飛快地拂過。
伊莉莎準備好的一肚子“教學指南”,硬生生給憋了回去。
她看著許峰那副比自己手下最精銳的士兵還要熟練的架勢,嘴角抽了抽。
這個男人身上的謎團,比西伯利亞的原始森林還要多。
“你到底還藏著多少事?”她沒好氣地問。
許峰笑了笑,沒回答。
他將衝鋒槍背在身後,又把那遝報紙仔細地卷好,塞進懷裡。
林雪走了過來,將手裡那個裝滿了藥品的布包遞給他,又將一個裝著炒米和肉乾的乾糧袋係在了他的腰上。
她全程一言不發,但那雙泛紅的眼睛,已經說儘了所有。
“我……”她張了張嘴,聲音有些沙啞。
“在家等我。”許峰輕輕拍了拍她的手,打斷了她的話。
他的手很溫暖,帶著一股讓人心安的力量。林雪用力地點了點頭,把眼淚憋了回去。
她知道,現在不是軟弱的時候。
她能做的,就是相信他,然後等他回來。
伊莉莎看著眼前這一幕,心裡莫名地有些發堵,像被一塊石頭塞住了。
她清了清嗓子,打破了屋子裡的安靜:“豬圈那三個,我已經派安德烈看著了。村長孫德發那邊,我也警告過了。這三天,村裡要是出了什麼亂子,我拿他試問。”
“有勞了。”許峰真心實意地道了聲謝。
“少跟我來這套。”伊莉莎擺了擺手,那雙藍色的眸子直視著許峰:“你記住,你隻有三天時間。三天後,你要是沒回來,我不管你死活,但你的女人……”
她看了一眼林雪,話沒說完,但意思已經很明顯。
許峰的眼神沉了下去。
“我不會給任何人傷害她的機會。”
他的聲音很平靜,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決絕。
伊莉莎的心,沒來由地跳了一下。
她哼了一聲,轉過身,大步流星地朝院外走去,仿佛在掩飾什麼。
……
許峰背著弓,挎著槍,腰間掛著乾糧和水壺,走出了院門。
林雪就站在門口,靜靜地看著他。她換上了一身乾淨的衣服,頭發也梳理得整整齊齊,仿佛他不是去深山搏命,隻是去鎮上趕個集。
兩人誰也沒有說話,隻是對視著。
晨風微涼,吹動了林雪額前的碎發。許峰伸出手,很自然地幫她將碎發掠到耳後。他的指尖,無意中觸碰到了她微涼的耳廓。
林雪的身子微微一顫,臉頰上飛起一抹紅暈,一直蔓延到耳根。
“我走了。”許峰收回手,轉身,沒有再回頭。
他的背影,在清晨的薄霧中,顯得格外挺拔,一步一步,堅定地走向了那片霧氣彌漫,充滿了未知危險的深山。
林雪一直站在那裡,直到他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山路的拐角,才緩緩地關上了院門。
她靠在冰冷的門板上,閉上眼睛,兩行清淚,終於無聲地滑落。
許峰,你一定要回來。
山林裡,霧氣很重,帶著草木和泥土的濕潤氣息。
許峰沒有急著趕路。他像一個經驗最豐富的老獵人,不緊不慢地在林間穿行。
他的腳步很輕,幾乎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像一隻幽靈般的狸貓。
雷達在他的意念中悄然開啟,一個扇形的探測區域,以他為中心,向前覆蓋了五百米的範圍。無數的光點,在腦海中的三維地圖上浮現。
他很快就找到了那三個鬼子兵留下的蹤跡。淩亂的腳印,折斷的樹枝,還有地上幾滴已經乾涸的血跡。那是田中留下的。
他們逃得很倉促,顯然是被他之前那雷霆一擊嚇破了膽。
許峰循著蹤跡,一路追蹤。
他沒有走直線,而是不停地變換著路線,利用地形和植被,將自己的身形完美地隱藏起來。
大約走了一個多小時,他腦海中的雷達,終於有了反應。
在前方大約四百多米處,一個陡峭的山崖下麵,出現了一個山洞。
洞口很隱蔽,被一叢茂密的灌木和幾塊巨石擋著。
三個紅色的光點,正聚集在山洞裡,一動不動。
找到了。
許峰沒有立刻靠近。
他找了一處地勢較高的岩石,匍匐下來,用望遠鏡仔細地觀察著那個山洞。
洞口有新鮮的偽裝痕跡,顯然是他們逃到這裡後臨時布置的。
小野田這個人,確實夠謹慎。
許峰放下望遠鏡,沒有貿然行動。
他知道,現在衝過去,隻會被對方當成活靶子打。
他需要一個機會,一個能讓他們放下戒備,走出山洞的機會。
他靠在岩石上,喝了口水,吃了兩塊肉乾,耐心地等待著。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太陽漸漸升高,林間的霧氣也慢慢散去。
山洞裡,小野田三人,如同三隻困獸。
伊藤的病情更重了,他蜷縮在山洞最裡麵的角落裡,裹著一條破爛的軍毯,身體卻還是不受控製地發抖。
他的咳嗽聲,像破風箱一樣,一聲接著一聲,每一次咳嗽,都仿佛要將他的肺給咳出來。
斷了手的田中,靠在另一邊的石壁上,臉色慘白如紙。
他的斷手用布條胡亂地包紮著,但鮮血還是不斷地從布條的縫隙裡滲出來,將他的半邊身子都染紅了。
劇烈的疼痛和失血,讓他的嘴唇乾裂,意識都有些模糊。
隻有小野田,還保持著軍人的姿態。
他跪坐在洞口,手裡緊緊地握著那支三八大蓋,眼睛像鷹隼一樣,死死地盯著外麵。
脖子上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那被箭羽劃過的灼熱感,時刻提醒著他,自己離死亡曾經那麼近。
“中尉……我們……我們還要等下去嗎?”田中用嘶啞的聲音,艱難地開口:“伊藤他……他快不行了。”
小野田沒有回頭,聲音冷得像冰:“閉嘴!帝國軍人,沒有不行這兩個字!”
“可是……”
“沒什麼可是的!”小野田猛地回頭,眼中布滿了血絲,神情有些癲狂:“援軍很快就會來的!大部隊一定會找到我們的!我們隻要再堅持一下,就能回到本土,接受天皇陛下的嘉獎!”
他這番話,與其說是在鼓舞士氣,不如說是在給自己催眠。
他們被困在這片該死的山林裡,已經快半年了。
從一開始的幾十人,到現在隻剩下他們三個。
所謂的援軍,連個影子都沒見到。
伊藤的咳嗽聲,越來越弱。
小野田的心,一點一點地沉了下去。
他知道,再這樣下去,不用那個該死的支那人動手,他們自己就會先崩潰。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毫無征兆地從山林裡傳了出來。
“小野田君,彆等了,你們的援軍,不會來了。”
這個聲音不大,卻像一道驚雷,在寂靜的山穀中炸響。
是那個支那人!
小野田的瞳孔瞬間收縮,他猛地舉起槍,對準了聲音傳來的方向。
“誰!出來!”
那個聲音,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繼續說道:“你的天皇,裕仁陛下,已經在三個多月前,就宣布無條件投降了。戰爭,結束了。”
“八嘎!你胡說!”小野田瘋狂地咆哮起來,聲音因為激動而變得尖利:“你這個卑鄙的支那人!想用這種謊言來動搖我的軍心嗎?做夢!”
“我是不是胡說,你心裡最清楚。”許峰的聲音,不緊不慢,仿佛帶著一種洞察人心的魔力:“你們被困在山裡這麼久,見過一個自己人嗎?你們偷偷下山偵查,看到的,是不是隻有蘇軍的軍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