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蘅沒打算進去,隻想在外麵遙遙的看一眼。
趙德全問:“要奴才進去通傳一聲嗎?”
祁蘅抬手隨意的揮了揮,趙德全識趣的退下。
夜裡微風涼涼,一幫人就站在黑暗裡望著燈火微明的紫宸殿,明明什麼都看不見,卻還是一動不動。
趙德全這時有種錯覺,怎麼感覺陛下這副做派,反而像個不受寵的妃子。
古有望夫石,今有皇上化作望妃石。
“走吧。”
祁蘅話音落下,眾人正要起轎離開,院子裡忽然傳來一陣女孩子的笑聲。
祁蘅步子一頓,奴才們又慌忙停了下來。
祁蘅嘴角揚了揚,從裡麵辨彆出了桑餘的笑聲。
他從轎輦上下來,緩緩往紫宸殿院內走去,思慮片刻,還是站在了門口。
紫宸殿的院門虛掩著,祁蘅停在門口,透過縫隙向內望去——
桑餘被雲雀和其他幾個婢女從屋裡拉出來,蒙著眼睛,推到了院中的石凳上坐下。
雲雀說:“最新宮裡流行暖鍋,奴婢們也去討了爐子來,聞著可香了,娘娘快嘗嘗!”
桑餘以前見過這東西,卻還沒吃過,看著咕嘟咕嘟冒泡的紅湯,還有鮮蔬肉片,一下子有了食欲。
幾個人分著吃了起來,還叫了其他的宮人,一堆人圍著暖鍋,不知道聊起了什麼,又開始笑。
桑餘也在笑。
月光下,她穿著簡單的藕荷色衣裙,未施粉黛的臉在燈火映照下溫婉秀麗。
祁蘅站在門外,神情恍惚。
他已經許久沒見桑餘這樣開心的笑了——上一次是什麼時候?記不清了,她在自己麵前,多半時候是在難過,或者憤恨。
上一次爭吵,她說死後要把骨灰帶出去,不願葬在這肮臟的皇宮裡。祁蘅麵上嗤之以鼻,心底卻被那句話狠狠紮疼了。他甚至開始恐懼,桑餘會不會真的命不久矣,就這樣在他身邊鬱鬱而終。
一顆那麼堅韌的蘭草,沒有死在腥風血雨中,難道卻要枯萎在了他手裡。
如今見她這麼開心,祁蘅心中的大石才稍稍落地。
"陛下……"趙德全不知何時跟了過來,看了一眼時辰,小心翼翼地問:"還去長樂宮嗎?貴妃娘娘怕是已經候著了。"
祁蘅這才想起,今晚原本是要去陸晚寧宮裡的。
他皺了皺眉,目光卻舍不得從院中那個笑容明媚的身影上移開。
“不去了。”
祁蘅轉身就走:“告訴她,朕夜裡還有要事,改日再去見她。”頓了頓,或許覺得太過不妥,又吩咐道:“將前幾日陝西進貢來的白玉銅鏡賞賜給她。”
趙德全覺得喉嚨都緊了,陛下這算是……第二次將貴妃娘娘擱置了。
趙德全暗暗叫苦,這賞賜固然貴重,可哪比得上聖駕親臨?貴妃娘娘怕是要氣壞了。但他不敢多言,隻得躬身應下。
——
長樂宮內,陸晚寧等了一夜。
她精心打扮的妝容漸漸褪色,桌上的菜肴熱了又涼。宮女們噤若寒蟬,不敢出聲。
"陛下……還是沒來?"陸晚寧輕聲問,指尖掐進了掌心。
貼身宮女戰戰兢兢地回稟:"趙總管派人來說,陛下有要事處理,賞了娘娘一麵白玉銅鏡……"
“要事?可知道是什麼要事?”
宮女壓低了聲音,說道:“回娘娘,聽聞陛下今日在來的路上,順道去了一趟紫宸殿,便……便起了回程的心思。”
陸晚寧猛地站起身,將滿桌珍饈掃落在地。
瓷器碎裂的聲音在寂靜的宮殿中格外刺耳。
"又是紫宸殿!"她咬牙切齒,美目中燃起妒火,"那個賤人到底用了什麼妖術!"
宮女們跪了一地,瑟瑟發抖。
陸晚寧深吸一口氣,強壓下怒火。
"好……很好。"她冷笑一聲,氣的眉頭微跳,"桑餘,那咱們走著瞧,我是沒辦法對你動手,可總有人,願意替我捅你一刀!"
——
翌日,這個消息便“準確無誤”的傳去了阿箬耳朵裡。
阿箬想起陸晚寧說過的話。
桑餘和皇上和好如初,是早晚的事。
到那時,她就一文不值了。
連替身都沒得做。
這句話,像噩夢一樣,讓阿箬幾天幾夜都沒有睡好覺。
她這幾日整日都穿著黃衣服,戴著桑餘的簪子,甚至在屋裡點滿了金桂熏香,可是皇上還是沒來看她一眼。
他隻寵幸過她一次,這麼快就因為桑餘失了寵。
難道……真要像陸晚寧說的,讓桑餘……
不!
阿箬猛的的搖頭,不可以,桑餘救過她,對她那麼好,就算是自己想要陛下的寵愛,也不該對她下手。
至少,至少還沒到那個地步。
一定還有彆的辦法。
阿箬站了起來,來回踱步。
隨之,緩緩站定。
她想到了什麼。
——
祁蘅正在尚書閣處理政務,聽見宮人來傳,說於寶林求見。
祁蘅好幾日沒有見阿箬了。
他對阿箬這個女子,沒有任何情愫,甚至連她的名字都沒記清。
唯一記得,是她和桑餘有些像。
其實寵幸她,一半是自欺欺人的想要彌補過去,一半……是為了刺激桑餘。
但現在冷靜下來,祁蘅才覺得這一招有多愚昧,簡直可笑。
斯人還在,他卻將她人當作替身。
昨日見桑餘那麼開心快樂,想來,也會很快放下芥蒂與他重修舊好。
祁蘅頭也沒抬的說道:“讓她回去吧,朕今日繁忙,沒空見她。”
“陛下!”
門外忽然傳來阿箬焦灼的聲音。
“陛下,臣妾有要事參見陛下,需得立即稟明!”
祁蘅皺了皺眉,懷疑的看向外麵的人影。
阿箬跪著,咬緊了牙,仿佛下定決心一般揚聲道:“事關昭妃娘娘,臣妾覺得不該欺瞞陛下,一定要告知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