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寧猛地從夢中驚醒,冷汗浸透了後背。她大口喘著氣,手指不自覺地摸向自己的脖子——那裡似乎還殘留著被勒緊的觸感。夢中,她坐在姑姑的繡架前,手中的紅線如同有生命般纏繞著她的手指,然後突然收緊,勒進皮肉……
窗外,一輪慘白的月亮懸掛在青溪鎮上空,給老宅鍍上一層冷光。桑寧看了眼手機,淩晨三點十七分。自從三天前發現那幅繡品上的字跡變化後,她就沒睡過一個安穩覺。
她翻身下床,赤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寂靜的夜裡,老宅的每個細微聲響都被放大——木板的吱呀聲,風吹過窗欞的嗚咽,還有……樓上傳來的若有若無的"沙沙"聲,像是針線穿過布料的聲音。
桑寧的心跳驟然加速。她屏住呼吸,豎起耳朵。那聲音又消失了。
"隻是風聲。"她對自己說,卻還是不由自主地拿起手機,輕手輕腳地上了樓。
工作室的門緊閉著,門縫下沒有透出燈光。桑寧將耳朵貼在門上,除了自己的心跳,什麼也聽不見。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推開了門。
月光透過窗戶灑進來,繡架上的繡品泛著詭異的微光。桑寧打開手機電筒,走近繡架——紅線纏繞的女人輪廓比昨天又多了幾針,扭曲的姿態更加清晰了。更可怕的是,在"下一個是你"的字樣下方,又多了一行細小的紅字:"月圓之夜"。
桑寧的手指顫抖著拍下照片。她注意到繡線盒裡的紅線又少了一截,而地上依然散落著幾根斷線,像是有人拖著紅線離開時不小心留下的。
她蹲下身,撿起一根紅線。這次,紅線的一端沾著某種暗紅色的痕跡,在手機燈光下泛著詭異的光澤。桑寧的胃部一陣絞痛——那看起來像乾涸的血跡。
突然,一陣冷風從窗外吹進來,繡架上的布微微晃動。桑寧猛地回頭,似乎看到一個黑影從窗邊閃過。她衝到窗前,推開窗戶,外麵隻有空蕩蕩的街道和慘白的月光。
"桑小姐?"
一個低沉的聲音突然從背後傳來,桑寧幾乎尖叫出聲。她轉身,看到程巍站在工作室門口,眉頭緊鎖。
"程警官?你怎麼在這裡?"桑寧的聲音因驚嚇而尖細。
程巍走進房間,他的警用靴在地板上發出沉悶的聲響。"我看到樓上有燈光,擔心有人闖入。"他停頓了一下,"你還好嗎?臉色很差。"
桑寧深吸一口氣,指向繡架:"它又變了。紅線在增加,字也在增加。"
程巍走近繡架,仔細查看那幅繡品。他的表情越來越凝重。"你確定這不是你姑姑生前繡的?"
"我姑姑從不會繡這種……"桑寧突然停住,因為她注意到程巍的右手手腕上纏著一圈繃帶,"你受傷了?"
程巍下意識地拉了拉袖口遮住繃帶:"小傷。昨晚追捕一個嫌疑人時擦傷的。"他轉移話題,"我查了你姑姑的通話記錄。她去世前一周,曾頻繁聯係三個人。"
桑寧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誰?"
"林巧,她的助手;周雯,你的老同學;還有白薇,鎮上茶館的老板。"
桑寧想起葬禮上這三個女人的異常表現:"她們說了什麼?"
"這就是奇怪的地方。"程巍的聲音低沉,"每次通話都隻有十幾秒,像是撥通後立刻掛斷,或者……對方沒有接聽。"
桑寧的視線不自覺地飄向繡架。月光下,紅線纏繞的女人輪廓似乎在扭曲蠕動。她突然想到什麼:"程警官,你說過姑姑的死可能不是自殺。為什麼這麼認為?"
程巍沉默了片刻,像是在權衡什麼。最後,他從口袋裡拿出一個證物袋,裡麵裝著一小段紅線:"這是在二十年前一樁懸案現場發現的證物。死者是一名年輕女性,死於……"
"窒息。"桑寧脫口而出,因為她突然明白了紅線纏繞女人的含義。
程巍銳利的目光盯著她:"你怎麼知道?"
"猜的。"桑寧指向繡品,"這個女人看起來像是被勒死的。"
程巍點點頭:"死者脖子上有細密的勒痕,像是被極細的繩子纏繞窒息。現場發現了這種紅線,但當時技術有限,無法確定來源。"
"死者是誰?"
"許瑩,22歲,青溪鎮人。案發後不久,她妹妹許芳就離開了小鎮,至今下落不明。"
桑寧的心跳漏了一拍:"許瑩……這個名字有點熟悉。"
程巍收起證物袋:"我會繼續調查。你最好小心些,尤其是……"他看了一眼繡架,"月圓之夜。"
送走程巍後,桑寧回到臥室,卻再也無法入睡。她打開姑姑的日記本,翻到中間部分。一段話引起了她的注意:
"今天又夢到她了。站在河邊,渾身濕透,脖子上纏著紅線。她說我們都要付出代價,因為約定就是約定……"
日記的日期是二十年前的七月十五日——月圓之夜。
第二天清晨,桑寧被門鈴聲驚醒。她拖著疲憊的身體去開門,發現門外放著一個白色信封,上麵用紅墨水寫著她的名字,筆跡扭曲得像是寫字的人手在顫抖。
桑寧警惕地環顧四周,街道上空無一人。她撿起信封,回到屋內才拆開。裡麵是一張泛黃的紙,上麵隻有一句話:
"停止調查,離開小鎮。為了你好。"
落款處畫了一個小小的梔子花圖案。桑寧立刻想起葬禮上白薇手中那塊繡著梔子花的手帕。她將信紙湊到鼻前,聞到一股淡淡的梔子花香。
桑寧冷笑一聲,將信紙扔在桌上。威脅信?這反而堅定了她調查下去的決心。她拿出手機,給程巍發了條消息:"收到匿名警告信,梔子花香,可能與白薇有關。"
放下手機,桑寧決定去拜訪鎮上唯一的曆史學者——退休教師陳老先生。也許他能提供關於"四姐妹"和許瑩的線索。
陳老先生住在鎮東頭的一棟老房子裡,院子裡種滿了梔子花。桑寧剛踏入院子,就被濃鬱的花香包圍,讓她想起警告信上的氣味。
"桑芮的侄女?"一個沙啞的聲音從屋內傳來。陳老先生坐在搖椅上,戴著老花鏡,正在翻閱一本泛黃的相冊。
"陳老師,我想請教一些關於小鎮曆史的問題。"桑寧禮貌地說。
陳老先生銳利的目光透過鏡片打量著她:"問吧,趁我這把老骨頭還記得。"
"您知道三十年前,鎮上有沒有四個關係特彆好的女孩?其中一個可能是許瑩。"
陳老先生的手突然停住了。他慢慢合上相冊,聲音變得更加沙啞:"為什麼問這個?"
"我在整理姑姑的遺物時發現了一些老照片。"桑寧謹慎地回答。
陳老先生沉默了很久,最後指了指書架:"第三排,藍色封麵的相冊。"
桑寧取下相冊,翻開泛黃的頁麵。在中間部分,她找到了一張集體照——四個年輕女孩站在河邊,手拉著手,笑容燦爛。照片底部寫著:"四姐妹,1992年夏"。
"這是……"桑寧的心跳加速了。
"你姑姑,許瑩,還有林巧和周雯。"陳老先生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她們四個從小一起長大,形影不離。直到那個夏天……"
"發生了什麼?"桑寧急切地問。
陳老先生搖搖頭:"沒人知道確切發生了什麼。隻知道有一天,許瑩突然失蹤了。三天後,她的屍體在河下遊被發現。"他停頓了一下,"脖子上纏著紅線。"
桑寧的手指不自覺地摸向自己的脖子:"警方沒調查嗎?"
"調查了,但沒有結果。當時的技術有限,而且……"陳老先生的聲音更低了,"鎮上人都說,是繡娘詛咒。"
"繡娘詛咒?"
"古老的傳說。"陳老先生的眼睛望向遠方,"說是有個繡娘被負心人拋棄,上吊自殺。死前她用紅線繡下詛咒——任何背叛姐妹情誼的人,都將被紅線索命。"
桑寧想起姑姑繡品上纏繞的女人輪廓,胃部一陣絞痛:"許瑩的妹妹呢?"
"許芳?"陳老先生搖搖頭,"姐姐死後她就離開了,據說去了城裡。不過……"他猶豫了一下,"有人說偶爾會在月圓之夜看到她站在河邊。"
離開陳老先生家時,桑寧的腦海中回蕩著"繡娘詛咒"的故事。她突然想起什麼,拿出手機查看日曆——距離下一個滿月,還有七天。
回到老宅,桑寧決定嘗試一個大膽的計劃。既然姑姑的繡品會神秘地增加針腳,那麼如果她守在工作室,也許能抓住"午夜刺繡人"。
她準備了咖啡和零食,在工作室角落支了張簡易床。天色漸暗時,她的手機響了,是大學閨蜜蘇雨。
"寧寧,我明天來青溪鎮看你!"蘇雨的聲音充滿活力,"聽說你繼承了一家刺繡工作室?太棒了!"
桑寧勉強笑了笑:"嗯,不過這裡有些……奇怪的事情。"
"什麼意思?"蘇雨的聲音突然嚴肅起來。
桑寧簡單描述了繡品的變化和收到的警告信。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
"寧寧,我覺得你該離開那裡。"蘇雨最終說道,"聽起來很危險。"
"我不能走。"桑寧堅定地說,"姑姑的死有蹊蹺,我要查清楚。"
又是一陣沉默。"好吧,那我明天來陪你。對了,你記得我們大二時那個心理學教授講的案例嗎?關於心理暗示和集體催眠的?"
桑寧皺起眉頭:"有點印象,怎麼了?"
"沒什麼,就是突然想起來。"蘇雨的聲音變得輕快,"明天見!"
掛斷電話,桑寧總覺得蘇雨話裡有話。她搖搖頭,將注意力轉回工作室。天色已完全暗下來,月光透過窗戶灑在繡架上,給那幅詭異的繡品鍍上一層銀光。
桑寧打開台燈,開始檢查姑姑的其他作品。在櫃子最底層,她發現了一幅被黑布包裹的繡品。展開後,她倒吸一口冷氣——這是一幅精確到令人毛骨悚然的老宅閣樓窗戶景觀,連窗框上的劃痕和玻璃上的雨漬都分毫不差。
桑寧拿著繡品跑上閣樓,站在窗前對比。視角、構圖、甚至窗外那棵歪脖子樹的傾斜角度都一模一樣。這絕不是偶然的相似,而是有人長時間坐在這裡,一針一線地複製眼前的景象。
但誰會這麼做?為什麼?
桑寧的目光落在閣樓角落的一個舊箱子上。她走過去,發現箱子上了鎖。正當她思考如何打開時,樓下突然傳來"砰"的一聲響,像是有什麼東西掉在了地上。
她的心跳驟然加速。輕手輕腳地下樓,來到工作室門口,她聽到了清晰的"沙沙"聲——針線穿過布料的聲音。
桑寧屏住呼吸,猛地推開門。
工作室裡空無一人。但繡架上的繡品又有了變化——紅線纏繞的女人輪廓更加完整了,能清晰地看到她的雙手被反綁在身後。而在地板上,散落著幾根新的斷線,一直延伸到窗戶邊。
桑寧衝到窗前,推開窗戶。夜風撲麵而來,帶著梔子花的香氣。遠處的街道上,一個黑影正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她低頭看向窗台,上麵有一個清晰的泥腳印——有人從這裡進出。
桑寧顫抖著關上窗戶,回到繡架前。在燈光下,她注意到繡品的背麵又多了一行字:"四姐妹,一個都不能少"。
她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是程巍發來的消息:"查到了。二十年前火災案的另一個幸存者就是白薇。她原名叫許芳——許瑩的妹妹。"
桑寧的血液瞬間凝固。茶館老板白薇,就是許瑩的妹妹,那個據說已經離開小鎮的人。而她一直在用梔子花香的手帕,就像警告信上的氣味。
桑寧正準備回複,又一條消息進來:"林巧失蹤了。最後有人看到她是在你家附近。"
窗外,一陣風吹過,繡架上的紅線輕輕晃動,像是無聲的警告。距離月圓之夜,還有六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