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溪鎮檔案館坐落在鎮子東側的老圖書館二樓,木質樓梯踩上去會發出年久失修的吱呀聲。桑寧推開那扇斑駁的綠漆門時,一股陳舊的紙張和黴味撲麵而來。
"有人嗎?"她輕聲問道。
"在這兒。"一個沙啞的聲音從書架深處傳來。
桑寧繞過幾排高大的檔案架,看到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正伏在桌前,戴著一副圓框老花鏡,手裡捏著一支鋼筆。桌上攤開的是一本泛黃的縣誌。
"您是陳教授嗎?"桑寧走近,"我是桑芮的侄女,昨天電話裡和您約過。"
老人抬起頭,鏡片後的眼睛銳利如鷹。"啊,桑芮的侄女。"他摘下眼鏡,用衣角擦了擦,"你長得和她年輕時很像。"
桑寧微微一怔。她很少聽人提起姑姑年輕時的樣子。
"坐吧。"陳教授指了指對麵的椅子,"你說你想了解青溪鎮三十年前的舊事?"
桑寧點頭,從包裡取出那張在姑姑木盒裡發現的照片,推到老人麵前。"我想知道關於這張照片的事。"
陳教授眯起眼,拿起照片端詳了一會兒,手指在"四姐妹,1992年夏"的字跡上摩挲。"這是河邊老槐樹那兒拍的。"他忽然笑了,"當年這四個姑娘可是鎮上的風雲人物。"
"您認識她們?"
"當然。"陳教授從抽屜裡取出一本相冊,翻到某一頁,指著其中一張泛黃的照片,"桑芮、許瑩、周雯、林巧——那時候她們總形影不離,自稱'四姐妹'。"
桑寧盯著那張照片。四個年輕女孩站在河邊,手挽著手,笑容燦爛。姑姑站在最右側,穿著一條淡藍色連衣裙,比桑寧記憶中任何時候都要明媚。而站在她旁邊的女孩——應該就是許瑩——有一雙格外明亮的眼睛,嘴角有一顆小痣。
"許瑩後來怎麼樣了?"桑寧問道,"我在鎮上沒聽過這個人。"
陳教授的表情忽然變得複雜。他合上相冊,聲音壓低:"許瑩在拍完這張照片的三個月後失蹤了。"
"失蹤?"
"說是失蹤,但鎮上的人都覺得她死了。"陳教授歎了口氣,"有人在河邊發現了她的鞋子,還有"他頓了頓,"一塊染血的刺繡手帕。"
桑寧的指尖一顫。刺繡手帕?
"她們四個當年感情很好,許瑩出事後,其他三個人像變了個人似的。"陳教授搖搖頭,"尤其是你姑姑。她本來是最活潑的那個,後來卻變得沉默寡言,再後來就專心鑽研刺繡,幾乎足不出戶。"
"許瑩的失蹤和姑姑有關係嗎?"桑寧小心翼翼地問。
陳教授深深看了她一眼。"為什麼這麼問?"
桑寧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坦誠:"姑姑死前留下了一幅繡品,上麵繡著'她回來了'。我在想這個'她'會不會是許瑩?"
陳教授沒有立即回答。他起身走向一個上鎖的櫃子,取出一本裝訂簡陋的冊子。"這是當年的剪報。"他遞給桑寧,"許瑩失蹤後,鎮上流言四起。有人說看到她們四個在失蹤前夜發生過激烈爭吵,還有人說是某種詛咒。"
"詛咒?"
"四姐妹曾在河邊立過血誓。"陳教授翻開剪報,指向其中一篇模糊的報道,"據說她們割破手指,將血滴在同一個碗裡喝下,發誓永遠不分離。而許瑩是第一個違背誓言的——她打算離開青溪鎮,去城裡讀書。"
桑寧盯著剪報上模糊的照片,忽然感到一陣寒意爬上脊背。她想起姑姑日記裡的那句話:"二十年了,她終於來找我們了。"
如果許瑩真的死了,那麼是誰回來了?
2
回老宅的路上,桑寧的手機響了。屏幕上顯示"蘇雨"兩個字,她大學時最好的閨蜜。
"喂,小雨?"
"寧寧!"蘇雨的聲音一如既往地輕快,"猜猜我在哪兒?"
桑寧一愣:"不會是在青溪鎮吧?"
"答對了!"蘇雨笑道,"我剛下大巴,準備給你個驚喜。你在哪兒?我去找你。"
桑寧看了看表,下午四點。"我在老宅,就是鎮西頭的桑氏刺繡工作室,你知道的。"
"當然知道!等著,我馬上到。"
掛斷電話,桑寧皺了皺眉。蘇雨知道她回老家處理姑姑的後事,但突然造訪還是讓她有些意外。尤其是現在,當她剛剛挖出三十年前的秘密時。
二十分鐘後,蘇雨的身影出現在老宅門口。她穿著一件鵝黃色連衣裙,長發紮成馬尾,看起來和大學時沒什麼兩樣,依然是那個陽光燦爛的女孩。
"寧寧!"她一見到桑寧就撲上來給了個擁抱,"你瘦了。"
桑寧勉強笑了笑:"你怎麼突然來了?"
"想你了唄。"蘇雨鬆開她,環顧四周,"這就是你姑姑的老宅?好有味道。"
桑寧帶她進屋,沏了壺茶。蘇雨坐下後,從包裡拿出一個精致的盒子。"給你帶的,你最愛的那家甜品店的馬卡龍。"
"謝謝。"桑寧接過,卻沒有立即打開。她看著蘇雨,"真的隻是來看我?"
蘇雨的笑容僵了一瞬,隨即恢複自然。"好吧,瞞不過你。"她歎了口氣,"我聽說了一些關於你姑姑的事。"
桑寧的背脊繃直了:"聽說什麼?"
"說她死得不太正常。"蘇雨壓低聲音,"鎮上有人說,她是被詛咒了。"
桑寧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打著茶杯。"你什麼時候對這些迷信感興趣了?"
"我不是迷信。"蘇雨認真地看著她,"我是擔心你。你姑姑留給你什麼奇怪的東西了嗎?"
桑寧的視線不由自主地飄向樓上工作室的方向。那幅詭異的繡品還繃在繡架上,她今早上去查看時,紅線似乎又多了幾針。
"沒什麼特彆的。"她最終說道,"隻是一些繡品和日常用品。"
蘇雨似乎想說什麼,但最終隻是點點頭。"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回城裡嗎?"
"暫時不回去。"桑寧決定試探一下,"我想查清楚姑姑的死因。"
蘇雨的眼睛微微睜大:"你懷疑不是自殺?"
"你呢?"桑寧反問,"你覺得我姑姑會自殺嗎?"
蘇雨沉默了一會兒。"我不知道。"她輕聲說,"但如果真有詛咒寧寧,你不該繼續待在這裡。"
桑寧盯著她:"你知道些什麼,對嗎?"
"我隻是"蘇雨咬了咬下唇,"聽說過一些傳聞。關於三十年前四個女孩的事。"
桑寧的心跳加速:"你從哪裡聽說的?"
"我媽媽以前是青溪鎮的人。"蘇雨猶豫道,"她認識你姑姑。"
桑寧震驚地看著她:"你從來沒告訴過我!"
"因為我也不知道!"蘇雨急忙解釋,"是這次我說要來看你,她才告訴我她年輕時在青溪鎮住過,還認識桑芮。她說"她忽然停住了。
"她說什麼?"桑寧追問。
蘇雨深吸一口氣:"她說你姑姑和她的朋友們做過一件可怕的事,而現在,報應來了。"
3
送走蘇雨後,天色已晚。桑寧站在老宅門口,看著蘇雨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心中充滿疑慮。蘇雨最後說的話像一塊石頭壓在她心頭:
"我媽媽不肯說具體是什麼事,但她讓我警告你,彆碰那些繡品,尤其是紅色的。"
桑寧回到屋內,鎖上門。她需要再看看那幅繡品,也許有什麼細節她之前忽略了。
上樓時,老舊的木樓梯發出吱呀聲,在寂靜的宅子裡格外刺耳。工作室的門虛掩著,桑寧記得自己下午離開時明明關緊了。
她推開門,月光透過窗戶灑進來,照在繡架上。那幅繡品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紅光,紅線纏繞的女人輪廓更加清晰了。桑寧走近,驚訝地發現繡像的麵部多了一些細節——眼睛的位置出現了兩個黑色的叉,像是被縫住了眼睛。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繡像的脖子上多了一圈緊緊纏繞的紅線,仿佛有人正在勒死這個女人。
桑寧的手指顫抖著觸碰繡品背麵。之前的字跡還在,"她回來了",但下麵又多了一行細小的紅字:"誓言必須履行"。
突然,一陣輕微的"沙沙"聲從房間角落傳來。桑寧猛地轉頭,看到一團紅線從針線盒裡緩緩滑落在地,像一條蛇般蜿蜒著向她腳邊爬來。
她倒吸一口冷氣,後退幾步,撞到了繡架。繡架搖晃了一下,那幅繡品飄落在地,正麵朝上。在月光下,桑寧驚恐地發現,繡像上那個被紅線纏繞的女人,穿的衣服花紋和她今天穿的襯衫一模一樣。
"誰在那裡?"她對著空蕩蕩的房間喊道。
沒有回應。隻有窗外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
桑寧彎腰撿起繡品,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仔細檢查繡像的細節,發現女人的手腕上有一個小小的胎記——和她左手腕上的胎記形狀完全相同。
這不是一個普通的繡像。這是她的肖像。
"下一個是你"——繡品背麵的警告突然在她腦海中回響。
桑寧跌跌撞撞地跑出工作室,衝下樓。她需要找程巍,現在就去。
就在她抓起鑰匙準備出門時,閣樓上傳來了清晰的"嗒、嗒、嗒"聲——像是有人在刺繡,針尖穿透繡布的聲音。
桑寧僵在原地,抬頭看向天花板。
嗒、嗒、嗒。
聲音持續著,節奏均勻,就像姑姑生前刺繡時的聲音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