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已經連續下了三天。
桑寧站在窗前,看著雨水順著玻璃蜿蜒而下,像無數透明的蛇在窗外遊走。她手裡握著那個剛從槐樹下挖出來的鐵盒,指節因用力而發白。盒子裡的照片上,四個年輕女孩站在河邊,笑容燦爛得刺眼。而那份血書契約上的四個簽名旁,都沾著已經發黑的血跡。
"四姐妹永遠在一起,生死不離。"契約上的字跡娟秀卻透著詭異,"如有違背,甘受紅線纏頸之刑。"
桑寧的手指輕輕撫過照片上姑姑年輕的臉龐。那時的桑芮不過二十出頭,眼裡還沒有後來那種揮之不去的憂鬱。她旁邊站著三個女孩:一個紮著馬尾辮,笑容爽朗;一個留著齊耳短發,靦腆地低著頭;還有一個桑寧的指尖停在了第四個女孩臉上。
照片的這一角被人刻意燒過,隻留下女孩的一縷頭發和半邊肩膀。但從站姿來看,她應該是摟著姑姑的腰的,兩人關係顯然最為親密。
"許瑩"桑寧輕聲念出契約上第四個簽名旁邊的名字。這就是那個失蹤的女孩嗎?
窗外的雨聲突然變大,一陣冷風從窗縫鑽進來,桑寧不由得打了個寒顫。她總覺得有什麼東西在暗處注視著自己,自從挖出這個鐵盒後,那種被監視的感覺就越來越強烈。
手機突然震動起來,屏幕上顯示著程巍的名字。桑寧深吸一口氣,按下接聽鍵。
"桑寧,你在哪裡?"程巍的聲音異常急促。
"在家,怎麼了?"
"林巧死了。"程巍的話像一記重錘,"死亡方式和你的姑姑一模一樣——紅線纏頸,現場發現了一幅未完成的繡品。"
桑寧的血液瞬間凝固:"什麼時候的事?"
"屍體是今早發現的,但法醫判斷死亡時間大約是昨晚十點到十二點之間。"程巍停頓了一下,"桑寧,我需要你立刻來一趟派出所。"
"為什麼?"
"因為"程巍的聲音低沉下來,"林巧手裡攥著一塊布料,經鑒定,來自你的衣服。"
桑寧的手機差點滑落:"這不可能!我昨晚根本沒出門!"
"我知道,但現在情況對你很不利。"程巍的聲音壓得更低,"局長已經簽了對你的拘傳令,我儘量拖延時間,但你最好"
敲門聲突然響起,打斷了通話。桑寧的心跳驟然加速,她輕手輕腳地走到門前,透過貓眼看到兩名穿著製服的警察站在門外。
"程警官,他們來了。"桑寧低聲說。
"彆反抗,跟他們來。"程巍快速說道,"我會想辦法。"
掛斷電話後,桑寧深吸一口氣,將鐵盒藏在了書架後的暗格裡,然後打開了門。
派出所的詢問室裡,白熾燈刺得桑寧眼睛發痛。她已經在這裡坐了三個小時,期間除了一個年輕警員給她倒了杯水外,再沒有人進來過。
這種沉默的等待比直接審問更折磨人。桑寧的思緒不斷回到那個鐵盒,回到照片上被燒掉一角的女孩。許瑩到底是誰?她是怎麼失蹤的?為什麼姑姑從未提起過這段往事?
門終於被推開,程巍走了進來,身後跟著一個麵色嚴肅的中年男子。
"桑寧,這是劉局長。"程巍介紹道,他的表情職業而疏遠,與私下相處時判若兩人。
劉局長將一份文件放在桌上:"桑小姐,鑒於案情重大,且您與兩名死者關係密切,又有物證指向您,我們決定對您進行48小時拘留調查。"
桑寧猛地站起來:"我沒有殺任何人!那塊布料一定是有人故意放在林巧手裡的!"
"冷靜點。"程巍按住她的肩膀,力道比看上去要大得多,"配合調查對你最有利。"
桑寧從他的眼神中讀出了暗示,她強迫自己坐下:"我需要聯係我的律師。"
"當然可以。"劉局長點點頭,"程隊長會安排。在此期間,希望你能好好想想,有沒有什麼線索可以提供給我們。"
劉局長離開後,程巍示意年輕警員也出去。當房間裡隻剩下他們兩人時,程巍迅速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紙條,塞進桑寧手中。
"拘留室有監控,但洗手間沒有。"他低聲說,"找機會看。"
然後他恢複了公事公辦的語氣:"桑小姐,請跟我來。"
拘留室比桑寧想象的要乾淨,但那種被囚禁的感覺依然讓她呼吸困難。程巍鎖上門後,對她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然後離開了。
桑寧等到腳步聲完全消失,才假裝要去洗手間。狹小的衛生間裡,她展開程巍給她的紙條:
"找出真正的第四人。林巧指甲裡有白薇茶館的茶葉成分,但凶手不是她。契約上的血不是動物的。小心周雯。"
桑寧的心跳加速。程巍顯然已經調查了很多她不知道的事情。真正的第四人?難道周雯不是四姐妹之一?那契約上的第四個簽名又是誰的?
她將紙條撕碎衝走,回到拘留室的小床上。鐵床冰冷堅硬,但桑寧已經顧不上這些。她的思緒回到了小時候,試圖從記憶碎片中尋找線索。
突然,一個畫麵閃現在腦海中:年幼的自己躲在姑姑工作室的櫃子裡,透過縫隙看到姑姑和三個女人在激烈爭吵。地上散落著繡品和剪刀,其中一個女人拿起茶杯狠狠摔在地上
那個女人是誰?桑寧努力回憶著細節。她記得那個女人手腕上有一道疤痕,形狀像是一朵花。而今天,她在被帶來派出所的路上,似乎看到了同樣的疤痕——在茶館老板白薇倒茶的手腕上。
但程巍說凶手不是白薇
桑寧的太陽穴突突直跳。她閉上眼睛,繼續回憶那個畫麵。爭吵中,姑姑說了什麼?好像是"我們答應過要保守秘密"、"許瑩不會希望這樣"
然後呢?年幼的自己似乎被發現了,其中一個女人向她走來桑寧猛地睜開眼睛。她想起來了,那個女人蹲下身,遞給她一個繡著梔子花的香包
梔子花!
桑寧如遭雷擊。葬禮上,白薇手裡拿的不正是繡著梔子花的手帕嗎?而警告信上也有梔子花的香氣。但程巍卻說凶手不是白薇
除非
一個可怕的猜想在桑寧腦海中形成。她需要驗證這個想法,但現在被關在這裡,什麼都做不了。
正當她焦慮不已時,拘留室的門突然打開了。程巍站在門口,臉色異常凝重。
"桑寧,有人來保釋你了。"
桑寧驚訝地看著他:"誰?"
"你的朋友,周雯。"
周雯站在派出所大廳裡,穿著一身得體的米色套裝,頭發一絲不苟地盤在腦後。看到桑寧出來,她快步上前,臉上帶著擔憂的神色。
"桑寧,你還好嗎?我一聽說消息就趕來了。"周雯的聲音溫柔而關切,"我已經和局長談過了,保釋手續都辦好了。"
桑寧強忍住內心的震驚和懷疑,勉強擠出一個笑容:"謝謝你,周雯。我沒想到"
"彆說了,我們先離開這裡。"周雯挽住桑寧的手臂,向程巍點頭致意,"程警官,謝謝您的理解。"
走出派出所,雨已經停了,但空氣中依然彌漫著潮濕的氣息。周雯的車停在不遠處,一輛白色的奧迪,車內散發著淡淡的香水味。
"我先送你回家。"周雯發動車子,"你需要好好休息。"
桑寧係好安全帶,偷偷觀察著周雯的側臉。這個女人真的是她記憶中那個靦腆的小學同學嗎?如果她不是四姐妹之一,為什麼要插手這件事?如果是她
"周雯,"桑寧試探著開口,"你認識一個叫許瑩的人嗎?"
車子微微顛簸了一下,周雯的手指在方向盤上收緊,但她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許瑩?不認識。是誰啊?"
"可能是姑姑年輕時的朋友。"桑寧假裝漫不經心,"我在整理她的遺物時看到過這個名字。"
"哦?"周雯的聲音依然平穩,"桑阿姨的朋友我大多認識,但這個名字確實沒聽過。"
桑寧注意到周雯的右手無意識地撫摸著左手手腕,那裡被手表帶遮住,看不到是否有疤痕。
"對了,"周雯突然轉移話題,"我聽說林巧死了?太可怕了。你和姑姑都和她有過節嗎?為什麼凶手要針對你們?"
桑寧的心跳加速:"我和林巧沒什麼過節。至於姑姑我也不清楚。"
"真奇怪。"周雯歎了口氣,"鎮上都在傳是'繡娘詛咒'。你知道嗎?據說三十年前也有過類似的事情,一個女孩失蹤了,然後她的三個朋友相繼離奇死亡"
桑寧的血液幾乎凝固:"你從哪裡聽來的?"
"鎮上老人說的。"周雯笑了笑,"不過都是些迷信說法罷了。我相信程警官一定能查出真相。"
車子停在桑寧老宅門前。周雯轉過頭,直視著桑寧的眼睛:"需要我陪你進去嗎?"
"不用了,謝謝。"桑寧解開安全帶,"我已經麻煩你夠多了。"
"不麻煩。"周雯的聲音突然變得有些奇怪,"我們是朋友啊。"
朋友這個詞從她嘴裡說出來,帶著一種說不出的違和感。桑寧道謝後迅速下車,頭也不回地走向老宅。她能感覺到周雯的目光一直追隨著她,直到她關上門。
老宅裡安靜得可怕。桑寧背靠著門,深呼吸了幾次才平靜下來。她快步走向書架,確認鐵盒還在暗格裡,然後拿出手機給程巍發了一條信息:
"周雯有問題。她知道三十年前的事,但假裝不認識許瑩。我現在要去茶館看看白薇。"
程巍的回複很快:"太危險!等我一起。"
桑寧咬了咬嘴唇,回複道:"沒時間了。如果我明早沒聯係你,檢查周雯刺繡店的地下室。"
發完這條信息,桑寧從廚房抽屜裡拿了一把水果刀藏在口袋裡,又帶上了手電筒和手機。出門前,她最後看了一眼工作室的方向。門是關著的,但她總覺得有什麼東西在門後等著她。
"不管你是誰,"桑寧低聲說,"我都會找出真相。"
茶館位於鎮子東頭,是一棟兩層的老式木結構建築。桑寧到達時已是傍晚,茶館正準備打烊。她透過窗戶看到白薇正在收拾茶具,動作緩慢而沉重。
桑寧推門而入,門上的鈴鐺發出清脆的聲響。
白薇抬起頭,看到桑寧時明顯愣了一下,隨即恢複了平靜:"抱歉,我們已經打烊了。"
"白老板,我需要和你談談。"桑寧直接說道,"關於許瑩的事。"
白薇的手一抖,茶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她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你你怎麼知道這個名字?"
"我在姑姑的遺物中發現了四姐妹的契約。"桑寧緊盯著白薇的眼睛,"許瑩是第四個簽名者,但她後來失蹤了,對嗎?"
白薇的嘴唇顫抖著,突然快步走向門口,掛上了"已關門"的牌子,然後拉上所有的窗簾。做完這些,她示意桑寧跟上,帶她來到了茶館後麵的一個小房間。
房間裡擺著一個簡易的佛龕,供奉著一張照片。桑寧走近一看,呼吸幾乎停滯——照片上是四個年輕女孩在河邊的合影,和她在鐵盒裡發現的一模一樣,隻是這張照片完整無缺。
照片上,許瑩是個眉目如畫的女孩,站在姑姑身邊,兩人十指相扣。
"許瑩是我姐姐。"白薇的聲音沙啞,"三十年前,她和桑芮、林巧,還有還有另一個人,在河邊立下血誓。三天後,我姐姐就失蹤了。"
桑寧的心跳如鼓:"另一個人是誰?不是周雯嗎?"
白薇的眼中閃過一絲詫異:"周雯?不,不是她。第四個人是"
她的話沒能說完。茶館前廳突然傳來玻璃破碎的聲音,接著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白薇的臉色大變,迅速從佛龕下抽出一把剪刀塞給桑寧。
"快走!後門!"她推著桑寧向後門方向,"她來了!"
"誰?"桑寧握緊剪刀,但已經來不及了。
前廳和後廳之間的門簾被掀開,周雯站在那裡,手裡拿著一把繡花針,臉上帶著桑寧從未見過的詭異笑容。
"真可惜,"周雯的聲音甜得發膩,"遊戲本來可以更有趣的。"
白薇擋在桑寧前麵:"許潔,夠了!這一切該結束了!"
許潔?桑寧震驚地看著周雯。她不叫周雯?
"結束?"周雯——或者說許潔——冷笑一聲,"當你們把我姐姐推下河的時候,怎麼沒想到結束?當你們假裝她是自己失蹤的時候,怎麼沒想到結束?"
白薇的眼淚流了下來:"那是個意外!沒人想傷害許瑩!"
"謊言!"許潔突然尖叫起來,聲音刺耳得不像人類,"我親眼看見桑芮用剪刀刺向我姐姐!親眼看見林巧按住她的腿!而你在旁邊看著,什麼都沒做!"
桑寧的大腦飛速運轉。許潔是許瑩的妹妹?那真正的周雯在哪裡?
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許潔轉向桑寧:"哦,周雯?那個可憐的女孩早就死了。二十年前那場火災,燒死的不隻是她的父母,還有她本人。我隻是借用了她的身份而已。"
她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繡著梔子花的香包,輕輕晃了晃:"記得這個嗎?小時候我給你的。從那時起,我就選中了你。"
白薇突然撲向許潔:"快跑,桑寧!"
兩個女人扭打在一起,桑寧看到許潔手中的繡花針狠狠紮進白薇的脖子。白薇的身體劇烈抽搐起來,很快就不動了。
桑寧轉身就跑,衝出後門,跌跌撞撞地跑進夜色中。她能聽到許潔的腳步聲緊追不舍,還有那甜得發膩的聲音在身後回蕩:
"桑寧,彆跑啊你不是想知道真相嗎?我來告訴你全部就像我告訴你姑姑和林巧那樣"
桑寧的肺部火燒般疼痛,但她不敢停下。她必須趕到一個安全的地方,必須把這一切告訴程巍。
許潔不是周雯,她是許瑩的妹妹,為複仇而來。而她選中桑寧,顯然還有更可怕的目的
就在桑寧即將跑到大路上時,她的腳踝被什麼東西纏住了,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