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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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快救人!”院外傳來侍從們慌亂的腳步聲。有人甩下長竹竿,有人跳進水裡,七手八腳地將兩人往岸上拖。蕭至寧被拽上岸時,還在咳嗽,濕透的衣襟貼在身上,冷得她牙齒打顫。而蕭璃珞剛被撈上來,就撲在侍從懷裡放聲大哭,哭聲尖利得像被踩住的貓。

林素薇趕來時,裙擺還沾著路上的草屑。她一眼就看到了哭得上氣不接的蕭璃珞,臉色驟變,幾步衝過去將女兒摟進懷裡:“璃珞不怕,娘在。”她的指尖撫過蕭璃珞濕透的發,眼神裡的焦灼幾乎要漫出來。

在林素薇的安撫下,蕭璃珞終於平靜下來,此時她又怒又怕,偏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畢竟蕭至寧可比她先落水,最後她也隻能指著蕭至寧道,:“是她,娘,是她!”

直到這時,林素薇才漫不經心地抬眼,掃過站在池邊略顯無辜的蕭至寧。那眼神冷得像初秋的池水,沒半分溫度,:“道歉!”

沒有遲疑,沒有詢問,在蕭璃珞這句似是而非的話裡,林素薇直接就認定了過錯方是誰。

蕭至寧抬起頭,水珠順著額發往下滴,砸在衣襟上,她沒哭,也沒鬨,那雙黑得像深潭的眸子定定地看向林素薇和蕭璃珞,嘴巴張張合合,發不出清晰的音節,卻用眼神說了那句“對不起”。

那眼神太靜了,靜得不像個剛落水的少女,倒像揣著什麼沉甸甸的東西,看得蕭璃珞心裡猛地一跳,竟莫名心虛起來。

林素薇沒察覺異樣,見蕭至寧“認了錯”,便揮手讓侍從把她帶下去,自己則轉身去哄蕭璃珞,:“好了,彆哭了,娘帶你去貼暖身符。”

而正當兩人轉身離開時……

“娘。”

一聲細弱的呼喚突然響起,像根羽毛輕輕落在林素薇背上。她的腳步猛地頓住,抱著蕭璃珞的手臂僵了僵。

是蕭至寧。她站在原地,嘴唇凍得發白,聲音還帶著初開口的生澀,卻清晰地再喊了一聲:“娘。”

林素薇腦海裡忽然閃過個模糊的畫麵——是多年前的密林,她讓護衛長抱著這個孩子,帶著雷元晶引開殺手時,那孩子就這樣看著她,

烏溜溜的眼睛裡,沒有任何恐懼怨懟,隻有純粹的、不含半分雜質的清澈,像山澗剛融的雪水,映得她當時竟有些不敢對視。

而此刻,那雙眼仿佛就懸在她背後。不是具象的注視,卻比任何目光都更灼人——那清澈像淬了冰的刃,輕輕一劃,就剝去了她所有體麵的偽裝。她忽然覺得自己之前那些對這個孩子的刻意冷淡,都在這目光裡無所遁形。就像藏在錦緞下的泥垢,被雪水一衝,便露出了原本的汙濁,讓她連挺直脊背都覺得艱難。

“娘……”懷裡的蕭璃珞感受到她的停頓,帶著哭腔蹭了蹭她的脖頸,聲音委屈又可憐。

那點怔仲瞬間被掐滅了。林素薇低頭摸了摸蕭璃珞濕透的頭發,眼裡隻剩下焦急:“娘在,這就帶你回去。”

她抱著蕭璃珞快步離開,裙擺掃過地麵,帶起的風都透著倉促。

院子裡隻剩下蕭至寧。

侍從們收拾著狼藉,沒人敢看她,也沒人敢給她遞塊帕子。池水順著她的發梢往下滴,落在青石板上,暈開一小片水漬。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喉嚨,扯起一抹淡淡的微笑,那裡還殘留著喊“娘”時的微癢。原來,你怕我叫你娘啊……

水裡,銀白的鱗片在幽暗處輕輕動了動。蛇母還沒走,它在水下盤著,豎瞳望著岸上那個小小的身影,尾巴尖輕輕拍了拍池底——像在說“有我,我在呢”。

…………

自那聲“娘”出口後,蕭至寧像是突然開了竅。先前連“水”“火”都認不全,不過月餘便已能跟著念完半本《啟蒙卷》;從前整日不開口,如今雖仍要愣半晌才答,卻已能說清完整的句子——隻是那反應總慢半拍,像崖上的春雪,化得遲些。

而從那次落水後,蕭璃珞看她的眼神就悄悄變了。那日池塘邊的驚悸像根刺,紮在她心裡。後來她借著去護衛隊取箭,旁敲側擊問起養蕭至寧的野獸,聽護衛說“是條大白蟒在懸崖下養著的”,指尖攥著的箭尾瞬間沁出了汗。

她猛地想起那個占據半個池塘的銀白身影,燈籠大的眼睛在水下冷冷盯著她,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這秘密她沒告訴任何人,包括林素薇——她既不敢說自己被蛇追纏了腳踝,也不敢說她從未認真教過蕭至寧識字。

在她看來,能被巨蟒護著,還能無師自通認字的蕭至寧,是有些詭譎的,也有些常人沒有的神通,若被父王娘親知道了,指不定會多看重。這份忌憚壓在心底,她漸漸不再去招惹蕭至寧,沒過幾日便對林素薇說“垣流書院課業緊,教不了姐姐了”。

林素薇本就沒將教導蕭至寧放在心上,聞言隻讓身邊的李嬤嬤去了她的小院。李嬤嬤是府裡的老人,一手規矩教得極好,每日去一個時辰,教些基礎的字和見禮的模樣,其餘時候便讓她自便,倒也省心。

很快,三個月過去,蕭至寧也已徹底脫了野氣。她生得本就極好,隻是剛回府時帶著崖邊的風霜,皮膚是淺蜜色,眉眼總垂著像隻受驚的幼鹿。如今養得膚色瑩白,透著點粉,像剛剝殼的荔枝;一雙眼睛又大又圓,眼尾微微下垂,看人時總帶著點懵懂的軟意,睫毛長而密,垂下來時在眼下投出淺淺的陰影;鼻梁小巧,唇瓣是自然的粉,笑起來時嘴角會彎出兩個淺淺的梨渦,看著竟有些稚氣的軟萌。

一身月白色的襦裙襯得她身形更顯纖細,站在廊下時,風拂過裙擺,連帶著發間的玉簪輕輕晃動,瞧著溫順又柔弱,誰也想不到她曾在懸崖上與蛇同住,更看不出半分野態。

“既已像個郡主樣子,便辦場接引宴吧。”這日蕭玦回府,見她在院中跟著李嬤嬤描紅,淡淡說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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