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她不信,這不是她的命!
蕭至寧扯了扯嘴角,血沫從齒間溢出來,帶出一聲極輕的冷笑。那笑聲裡沒有半分懼意,隻有被戳破的嘲諷:“殺我?你也配!”她抬眼盯著男人,血糊住的視線裡,對方的癲狂像跳梁小醜,“青雲宗覆滅這麼多年,你有這麼多的機會,你為什麼不去殺蕭玦,不去殺林素薇!
“是你不想嗎?不,隻是因為你殺不了,你殺不了他們,最後等來了我的存在,你隻能找到我這,靠著欺負弱小來騙自己‘能報仇’——但實際上,你不過是個懦夫,連真正仇人都殺不了的懦夫。”
“你找死!”
男人被這番話狠狠戳中痛處,臉瞬間漲成豬肝色,嘶吼著抬腳就往她身側的磚地踹去,青磚被踹得裂開細紋:“要怪就怪你是他們的女兒!怪你姓蕭!若不是你身上流著他們的血,我何必臟了自己的手!”
他吼著,一步步蹲下身,沾滿塵土的雙手緩緩抬起,指尖帶著狠戾的風,掐向蕭至寧的脖子。指腹觸到她頸間溫熱的皮膚時,他甚至已經想象出她窒息掙紮的模樣。
可就在他要用力的前一瞬,蕭至寧突然大笑起來。
那笑聲在暗巷裡撞出回音,帶著血的腥氣,又野又烈。她沒躲,反而迎著他的目光,眼睛亮得像淬了雷火,一字一頓地說:“我姓蕭,可我隻是我。”
她的指尖突然抬起,死死扣住他掐在自己頸間的手腕,指甲幾乎要嵌進他的皮肉裡:“你不讓我活——”
尾音拖得極長,像毒蛇吐信時的嘶鳴。
“那你就去死。”
“去陪你那些青雲宗的師兄妹吧。”
話音落下的瞬間,男人突然感覺一股灼痛順著她的指尖竄上來——不是尋常的疼,是像有無數道雷鞭在撕咬他的經脈。他低頭,看見暴虐的雷霆正順著她扣住自己的手纏繞上來,銀紫色的電光劈啪作響,瞬間漫過他的手臂、脖頸,甚至鑽進他的口鼻。
“不——”他想甩開,可那隻手像生了根,被雷霆焊死在她頸間。
意識消散的最後一刻,他隻能看見蕭至寧的眼睛。那裡麵沒有恐懼,沒有求饒,隻有一片冰冷的雷暴。他到死都睜著眼,仿佛想不通——自己怎麼會栽在這麼一個他認為是弱者的少女身上!
雷霆之力褪去時,蕭至寧的手無力地垂落。男人的身體“咚”地砸在她身邊,頸間還殘留著雷光灼過的焦痕。
她盯著巷口透進來的那片天光,視線一點點模糊。肩膀的傷口還在淌血,喉嚨裡又腥又澀,連動一動手指的力氣都沒了。
遠處隱約傳來腳步聲,雜遝的,越來越近。
是誰?王府的人嗎?
蕭至寧眨了眨眼,血和淚混在一起滑落。她太累了,累得連思考都覺得費力。
眼皮越來越沉,最後一點意識消散前,她好像聽見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但她管不了了。
至少,她活下來了。
這就夠了。
…………
蕭至寧再次睜眼時,首先聞到的是一股淡淡的草藥味,混著舊木頭的潮氣。房間很暗,隻有窗欞透進一線微光,能看見對麵牆皮剝落的灰痕。她動了動手指,肩膀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轉頭時,發現身側躺著個頭發花白的老婦人,呼吸很輕,像是睡熟了。
難道是……又到了陌生地方?她正恍惚,就見門簾被輕輕掀開,一個身影端著木碗走進來——是那日在回廊被撞的布衣少女,荊禾。
荊禾端著碗的手頓了頓,看見她醒著,臉頰瞬間泛起紅,有些局促地把碗放在床頭的矮凳上:“你、你醒了?”她指了指旁邊的老婦人,聲音壓得很低,“這是我家,旁邊是我娘。我家就一間睡房,沒多餘的床,你受了傷,我隻能把你放在這兒……你彆介意。”
蕭至寧看著她被灶火熏得有點黑的指尖,搖了搖頭。隨後她又歪著腦袋開始打量四周,額前幾縷沒束好的軟發滑下來,掃過眼角,那雙剛醒的眼睛還帶著點水汽,像晨露落在青石板上,清澈又軟。荊禾看著這模樣,心裡莫名一跳——明明是個郡主,此刻歪著頭問話的樣子,倒像巷口被投喂的小貓,讓人忍不住想多看兩眼。
“那你睡哪?”蕭至寧的聲音還有點啞,尾音輕輕的。
見她眼裡隻有單純的好奇,沒有半分嫌棄,荊禾這才鬆了口氣,手指撓了撓衣角,指了指那幾塊拚起來的木板:“我鋪了點稻草在上麵,睡這兒就行。要是半夜太冷……偶爾會擠到娘身邊去。”她沒說的是,娘身子弱,怕壓著,她其實很少上床睡。
蕭至寧的目光掃過房間——牆角的陶罐裂了道縫,矮凳缺了條腿用石頭墊著,荊禾身上的粗布裙洗得發白。那日見她穿得寒酸,便猜到家境不好,卻沒料到是這樣拮據。她心裡掠過一絲漠然,不是嫌棄,隻是覺得這人間的苦,原來比蛇窩的石縫還密。
她移開視線,看向矮凳上的粥碗:“他呢?”
荊禾先是愣了愣,眨了眨眼才反應過來“他”指誰,臉又紅了紅,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我把他挪柴房了。因不知道是誰,也不敢亂埋……”說著,她轉身往外走,“我去給你提來?”
蕭至寧還沒應聲,就見荊禾已經從柴房拎了個麻袋出來。麻袋口鬆著,露出裡麵焦黑的衣角——是那個青雲宗弟子的屍體,被雷霆劈得麵目全非。荊禾看著瘦弱,拎著屍體卻像拎著捆枯柴,腳步穩穩的。
蕭至寧看著她纖細的胳膊和麻袋裡的屍體,突然覺得這畫麵有點詭異,卻又清晰地感受到那點笨拙的善意。她垂下眼,再抬起來時,睫毛上像沾了點剛落的細塵,眼神軟得不像話,帶著點小心翼翼的懇求:“能幫我將他處理了嗎?”那目光很輕,卻像有小鉤子,讓人沒法拒絕。
荊禾對上她的目光,心跳莫名快了半拍,:“能、能的。你放心,我知道後山有處深溝,不會被人發現。”
蕭至寧沒問她具體要怎麼做,也沒問她一個小姑娘怎麼敢去後山埋屍。荊禾既然應了,她便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