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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4寢室》(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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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末的日頭,依舊毒得能榨乾人骨縫裡最後一絲水汽。趙明攥著那張仿佛被汗水浸透又曬硬的延遲報到單,杵在建築大學男生宿舍斑駁的樓影下。操場上,新生們排成整齊的迷彩方陣,口號聲在熱浪裡蒸騰,趙明和另外五人因為新生報名遲到,成了這場軍訓的缺席者,也徹底錯過了挑選安身之所的權利。當他們拖著疲憊的軀殼和同樣沉重的行李,碾過落滿灰塵的樓梯,敲開宿舍管理處那扇油膩膩的玻璃窗時,管理員,一個眼袋浮腫、麵色蠟黃的中年男人隻撩起眼皮瞥了他們一眼,便不耐煩地咂了下嘴。他翻開一本邊角卷曲、紙頁泛黃的登記簿,枯瘦的手指在模糊的字跡間逡巡片刻,最終從抽屜深處摸出一串鏽跡斑斑、粘連著不明汙垢的鑰匙。“哐啷”一聲,一把鑰匙被挑出來,扔在台麵上,聲音乾澀刺耳。“就剩204了,”他喉嚨裡滾出含混的痰音,“鎖了不知多少年,自己收拾,湊合住吧。”

推開204寢室那扇厚重的、仿佛浸透了無數過往時光的老木門,一股濃烈得令人窒息的氣味撲麵而來——那是陳年灰塵、朽木黴爛、某種無法言喻的陰濕,以及更深層、更幽暗的腐敗氣息混合而成的濁流。趙明喉頭一緊,下意識屏住了呼吸。頭頂那盞白熾燈,苟延殘喘般發出昏黃、搖曳的光暈,勉強照亮了這個如同被遺忘的墓穴般逼仄的空間。牆壁上,大塊大塊剝落的牆皮如同潰爛的皮膚,猙獰地卷曲著,露出底下青灰色的、仿佛生了苔蘚的水泥底色。六張鏽跡斑斑的鐵架床,如同沉默的骸骨,緊密地擠挨在一起,狹窄的過道僅容一人側身。床架隨著他們踏入的動作,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嘎——”,像是垂死者的。那扇將他們與外界隔絕的老木門,門軸每一次轉動,都拖曳出綿長、淒厲的“吱呀”,如同某種不祥的警告,鑽進每個人的耳膜深處。行李胡亂堆在布滿可疑汙漬的草席上,悶熱的空氣粘稠如膠,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滾燙的泥漿。

“操!這他媽是給人住的?” 小林狠狠地把背包摜在靠門那張上鋪的鐵架上,金屬拉鏈撞擊鏽鐵,發出刺耳的脆響,“比我老家堆棺材的破屋還瘮人!” 他煩躁地抓了抓頭發,目光死死釘在那扇老舊的木門上。門框上方,一個生滿褐紅鏽跡的巨大金屬插銷,在昏黃的燈光下,泛著幽冷、詭異的光澤,像一隻不懷好意的眼睛。

靠窗下鋪的小崔,正哆嗦著手,將一個深褐色的桃木手串小心翼翼地掛在他床頭的鐵欄杆上。他嘴唇翕動,聲音細若蚊蚋:“……不對勁,這地方……太邪了,沾著東西……都小心點……”

“嗤!都什麼年代了,還搞封建迷信這套!” 阿偉的聲音帶著刻意的爽朗,他正用力拍打著自己那張靠窗下鋪的草席,騰起的灰塵在昏光裡飛舞。那扇對著走廊的窗戶,蒙著一層厚厚的、油膩的汙垢,掛著的窗簾早已看不出本色,呈現出一種令人作嘔的、混雜著灰黃與深褐的肮臟色調。“等會兒哥幾個出去整點白的啤的,啥晦氣都給衝進下水道!” 他用力揮了下手,試圖驅散空氣中的凝重。

夜色,如同濃稠的墨汁,徹底淹沒了校園。廉價小飯館裡彌漫著劣質白酒的辛辣、啤酒的酸腐和油煙混合的濁氣,喧鬨的劃拳聲、粗野的笑罵暫時麻痹了神經,也暫時壓下了心底對204那扇老木門後未知的恐懼。六人勾肩搭背,腳步虛浮地回到宿舍樓。樓道裡聲控燈的光線慘白而冰冷,映照著他們搖晃的身影。推開204的門,頭頂那盞白熾燈像瀕死的螢火蟲,神經質地閃爍著,忽明忽暗,將室內扭曲的影子投在斑駁的牆壁上,如同鬼魅起舞的前奏。酒勁上湧,幾人東倒西歪地癱在各自的鋪位上,意識在酒精的泥沼裡沉浮,話語也變得含混不清。

就在這混沌的喧囂中,“篤、篤、篤。”三聲,清晰,冰冷,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如同叩擊朽木的節奏感,穿透了房間裡的醉語喧嘩,精準地敲打在每個人的耳膜上。趙明手中那個半癟的啤酒罐,瞬間變得像握著一塊寒冰。所有的笑聲、說話聲、甚至粗重的喘息,都在同一刻戛然而止。“不會是宿管半夜查房吧”阿偉小聲說到。

“吱呀!!!”老木門發出尖銳到令人頭皮炸裂的哀鳴,被猛地拉開。門外,是慘白得如同停屍間燈光的空蕩走廊。沒有風,但一股徹骨的陰冷氣流,卻像無形的毒蛇,倏地鑽了進來,貼著地麵,纏繞上每個人的腳踝。趙明激靈靈打了個寒顫,那寒意深入骨髓,帶著一種難以名狀的、仿佛來自地底深處的腐朽與絕望,瞬間驅散了所有酒精帶來的暖意。

“活…活見鬼了……” 小林揉了揉被酒精熏紅的眼睛,伸頭左右張望,走廊儘頭隻有一片吞噬光線的濃稠黑暗。他嘟囔著,猛地將門拉回,“哐!”一聲巨響撞上門框。他手忙腳亂地將那根沉重的金屬插銷用力推上,“哢噠!” 那聲脆響,在死寂中格外刺耳,像落下的鍘刀。短暫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後,有人乾澀地笑了兩聲:“肯…肯定是哪個傻逼喝多了,聽岔了……” 但趙明眼角的餘光瞥見,小崔的臉在昏黃的燈光下已是一片死灰,手指死死攥著胸前的桃木手串,指節因用力而泛白,手串的珠子被他捏得咯咯作響。

三天後的深夜,雷聲在厚重的雲層裡翻滾、醞釀,如同遠古巨獸壓抑的咆哮。終於,慘白的閃電撕裂天幕,緊隨而至的炸雷撼動著整棟老樓,窗玻璃在轟鳴中嗡嗡震顫。暴雨傾盆而下,密集的雨點瘋狂抽打著窗欞和牆壁,發出連綿不絕的、令人心煩意亂的噪音。宿舍裡悶熱得如同蒸籠,空氣粘稠得能擰出水,混合著汗味和黴味,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濕漉漉的沉重感。趙明躺在硌人的涼席上,聽著窗外狂暴的雨聲和滾雷,輾轉反側,汗水浸透了薄薄的背心。

不知是誰在黑暗中幽幽地開了口,聲音沙啞得如同砂紙摩擦:“我老家那個醫院……半夜三更,千萬彆去坐那部老電梯……” 小李的故事像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了漣漪。恐懼在悶熱潮濕的黑暗中悄然滋生。大家開始你一言我一語,分享著各自聽來的、或真或假的靈異傳說,聲音壓得極低,仿佛怕驚擾了黑暗中的什麼。

就在這時,“篤、篤、篤。”又是三聲。清晰,穩定,帶著一種穿透雷雨轟鳴的冰冷質感,在兩道炸雷的短暫間隙中響起。這一次,它不再像敲門,更像某種存在在黑暗深處,用指骨輕輕叩擊著棺木內壁。

所有的聲音,連同粗重的呼吸,瞬間消失了。黑暗中,隻剩下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鼓的悶響。

“誰?!!” 小林的聲音帶著無法抑製的顫抖,尖利地劃破死寂。

門外,隻有雨聲依舊。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幾秒鐘後,吱呀,嘎,!!!”那扇明明被金屬插銷牢牢鎖死的厚重木門,毫無征兆地、被一股無法抗拒的、無形的巨力猛地向內推開!門板如同被巨錘擊中,“砰!!!”一聲巨響,重重地砸在牆壁上,震得牆壁簌簌落下灰塵,整個房間都仿佛隨之搖晃了一下!

趙明渾身的血液瞬間凍結!在窗外一道慘白閃電的強光映照下,他清晰地看見門外空無一人!隻有走廊儘頭那盞幽綠色的應急燈,在雨夜中詭異地閃爍著,將門框投射成一個巨大而扭曲的、如同怪獸巨口的陰影。

“彆…彆說了…我們愛說…它們…它們更愛聽啊……” 小崔帶著哭腔的、如同夢囈般的低語,在極致的死寂中響起,每一個字都像冰冷的針,紮進每個人的神經。小林幾乎是手腳並用地撲到門邊,用儘全身力氣將門重新撞上,金屬插銷被他反複地、神經質地推動著,發出急促而刺耳的“哢噠!哢噠!哢噠!”,仿佛要鎖住的不是門,而是門外那無邊無際的、窺伺著的黑暗。

從那以後,宿舍裡的氣氛變得愈發壓抑。大家刻意回避著靈異話題,但詭異的事情卻並未停止。某個悶熱的陰天,趙明和室友們外出聚餐,又喝得醉醺醺地回到宿舍。 半夜,阿偉的慘叫聲驚醒了所有人。趙明猛地坐起身,借著月光,他看到阿偉臉色慘白,渾身顫抖。“怎麼了?!” 大家紛紛問道。 阿偉咽了口唾沫,聲音顫抖得幾乎聽不清:“有… 有東西… 爬上了我的床……” 在大家的追問下,他講述了那個恐怖的經曆:睡夢中,他突然感到床鋪輕微下陷,一股刺骨的冰冷傳來,與房間裡的悶熱形成強烈反差。他嚇得一動不敢動,能清晰地感覺到身邊躺著一個 “人”,背對著他,身上散發著陳舊布料和灰塵混合的氣味。極度恐懼中,他微微側頭,用眼角的餘光瞥見,那是一個穿著褪色建經係女生款係服的身影,長發散落在枕頭上…… 第二天,阿偉的講述讓宿舍陷入了死寂。有人不信,嘲笑他是喝多了產生幻覺;有人沉默不語,眼神躲閃;小崔臉色鐵青,不停地念叨著:“完了,完了。” 從那以後,敲門聲偶爾還會在深夜響起,但再也沒人敢去開門查看;物品常常莫名移位;半夜總感覺有人在床邊走動,可睜眼卻什麼都沒有。204 寢室成了大家心照不宣的 “禁地”。

一個異常酷熱的夏夜。白天的蟬鳴早已嘶啞力竭,夜晚的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瀝青,沉重地壓在皮膚上,吸走每一絲水分。老舊吊扇在頭頂徒勞地“嘎吱…嘎吱…”轉動,扇葉攪動的隻有灼熱的氣流,沒有半分涼意。門窗洞開,走廊裡卻連一絲風都沒有,悶得像密封的罐頭。窗邊晾著的毛巾,紋絲不動地垂掛著,如同吊唁的幡。

“媽的…要悶死了…” 小林煩躁地在狹窄的鋪位上翻了個身,身下的鐵架床發出不堪重負的、令人牙酸的,在死寂中格外刺耳。沒人回應,隻有此起彼伏的、壓抑的翻身聲和粗重得如同拉風箱般的喘息。

淩晨兩點十七分。趙明死死盯著手機屏幕上幽幽的藍光,後頸突然毫無征兆地泛起一陣細密的涼意。那不是汗水蒸發帶來的清爽,而是一種帶著濕滑粘膩的陰冷,如同一條冰冷的、帶著粘液的蛇,順著脊椎緩緩向上爬行。他猛地縮起脖子,隨即驚駭地發現——這股冰冷的寒意,正以阿偉那張靠窗的下鋪為中心,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迅速而無聲地向整個房間彌漫、滲透!

“你們……有沒有……” 趙明剛艱難地吐出幾個字,就被一聲極其清脆的“叮!”打斷。

聲音來自屋子中央那張布滿劃痕的舊木桌。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被無形的線牽引,瞬間聚焦在桌麵上那個孤零零的不鏽鋼水杯上。在窗外透入的、慘淡的月光下,他們清清楚楚地看到,杯底與桌麵之間,發出令人牙酸的“滋啦……滋啦……”的摩擦聲。那隻水杯,像被一隻看不見的手緩慢而堅定地推動著,在布滿灰塵的桌麵上,向前滑動了整整三厘米!杯壁上凝結的水珠,在移動中無聲地滾落。

死寂。絕對的死寂,連呼吸都停止了。

“咯…咯咯…咯咯咯……” 小崔牙齒打顫的聲音,在這片死寂中突兀地響起,如同瀕死的小獸在啃噬骨頭。“它…它又來了……” 阿偉發出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嗚咽,帶著濃重的鼻音,仿佛被扼住了喉嚨。他的聲音充滿了無法言喻的恐懼。

話音未落,“啪!啪!啪!啪!啪!……”掛在每個人床頭鐵架上的毛巾、衣物、甚至背包的帶子,毫無預兆地、同時劇烈地擺動起來!沒有風!一絲風都沒有!那些布料卻像被無數隻看不見的手瘋狂地撕扯、抽打,猛烈地拍擊著牆壁、鐵架,發出密集而急促的、如同鞭子抽打皮肉的脆響!整個房間瞬間被這種詭異的“啪啪”聲填滿!

趙明感覺自己的頭皮瞬間炸開!每一根發絲都仿佛要掙脫頭皮直立起來!他死死攥著身下潮濕滑膩的草席邊緣,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幾乎要摳出血來。極度的悶熱與刺骨的陰寒在他體內瘋狂交替,汗水浸透的皮膚上,卻密密麻麻地爬滿了冰冷的雞皮疙瘩。更讓他魂飛魄散的是,他身下的床墊深處,傳來一陣極其細微、卻清晰無比的“窸窸窣窣”的聲音,如同有什麼東西,正隔著薄薄的褥子,在他身體下方緩慢地、慵懶地……挪動著身體!

“啊!!!!!”小林突然爆發出撕心裂肺的尖叫!那聲音尖銳得如同玻璃刮過金屬,幾乎要刺穿所有人的耳膜!他像被烙鐵燙到一樣,連滾帶爬地從上鋪翻跌下來,卻在雙腳落地的瞬間,如同被施了定身咒般僵在原地,他那雙沾滿灰塵的塑料拖鞋,不知何時,被整整齊齊地擺在了過道中央,鞋尖對著鞋尖,形成一個詭異的、麵對麵的姿勢,仿佛剛剛有兩個人穿著它們,在這裡靜靜地、無聲地對視過。

小崔蜷縮在床角最深處,整個人縮成一團,雙手死死抱著那串桃木珠子,身體篩糠般劇烈顫抖。他嘴唇急速翕動,發出含混不清、帶著哭腔的、意義不明的破碎音節,淚水混著鼻涕糊滿了煞白的臉。

而阿偉,直挺挺地躺在靠窗的下鋪,雙眼瞪得幾乎要裂開,瞳孔在黑暗中擴散得極大,空洞地、死死地盯著天花板。他的嘴唇機械地、無聲地開合著,像是在重複著某個古老而惡毒的詛咒。

趙明的心臟在胸腔裡瘋狂衝撞,幾乎要破膛而出!他順著阿偉那死寂的目光,艱難地、一點點地向上轉動僵硬的脖頸,借著窗外那點微弱得可憐的月光,他看見天花板上那片巨大的、常年滲水形成的深褐色水漬,正在詭異地蠕動!像是有生命一般,緩慢地、扭曲地重新勾勒、組合!輪廓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分明,最終赫然呈現出一個清晰無比的、四肢攤開、長發披散的人形輪廓!那輪廓的頭部,正下方,就是阿偉躺著的床鋪!

就在趙明因天花板的異象而魂飛魄散之際,一股溫熱的、帶著腐朽甜膩氣息的氣流,毫無征兆地拂過他的右耳耳廓。那氣息像極了腐爛多時的水果在密閉容器裡發酵出的、令人作嘔的甜腥!溫熱,卻帶著死亡的味道!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那氣息的來源,就在他背後,近在咫尺!那東西正貼著他的後背,對著他的耳朵在吹氣!

趙明全身的肌肉瞬間繃緊到極限,如同拉滿即將斷裂的弓弦!巨大的恐懼扼住了他的喉嚨,他連一絲聲音都發不出來,隻能僵硬地維持著姿勢,眼角的餘光絕望地掃向旁邊的小林。

“搬……搬出去……搬出去啊!!!” 不知是誰,帶著徹底崩潰的哭腔,嘶啞地喊出了這句話。如同點燃了炸藥桶的引信。

“搬!!!”

“快走!!!”

“離開這鬼地方!!!”

壓抑到極致的恐懼瞬間轉化為歇斯底裡的瘋狂!六個人像被無形的鞭子抽打,同時從床上彈起!手電筒的光柱如同受驚的毒蛇,在狹小的空間裡狂亂地掃射、碰撞!水瓶被撞翻,滾落在地發出空洞的“咕嚕”聲。衣物、書本、雜物被胡亂地抓起、塞進背包,漫天飛舞。趙明雙手抖得如同風中落葉,幾次試圖拉開背包拉鏈,冰冷的金屬拉鏈頭卻一次次從他汗濕冰涼的指間滑脫。

當第一縷慘淡的、灰白色的晨光,如同冰冷的刀鋒,艱難地刺破204窗外濃稠的黑暗時,六個麵無人色、形同枯槁的年輕人,如同剛從地獄裡爬出的遊魂,擠在了宿舍管理室冰冷的鐵門外。他們頭發蓬亂如草,眼窩深陷,眼神渙散空洞,身上隻穿著睡覺時被冷汗浸透又風乾的背心短褲,裸露的皮膚在清晨的微寒中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趙明無意間瞥見阿偉垂在身側的手腕,三道清晰的、如同被冰水浸泡過般的青灰色指痕,如同鐵鉗留下的烙印,赫然印在他蒼白的皮膚上!那指痕的形狀扭曲而用力,帶著一種非人的惡意,仿佛有什麼東西曾從背後,死死地攥住了他,試圖將他拖入永恒的黑暗。

趙明和小林強忍著巨大的恐懼和疲憊,硬著頭皮再次找到了那個宿管大叔。他們語無倫次地描述了昨晚發生的一切,聲音因恐懼而扭曲變形。出乎意料的是,宿管大叔那張蠟黃浮腫的臉上,沒有任何驚訝,隻有一種深沉的、混合著疲憊與避諱的麻木。他靜靜地聽著,渾濁的眼珠裡閃過一絲“果然如此”的了然,隨即垂下眼皮,盯著自己油膩的指甲,淡淡地說:“知道了。大三那邊305宿舍空出來了,你們今天就搬過去。” 那語氣平淡得如同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沒有詢問細節,沒有安慰,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驚訝。這份異乎尋常的“爽快”,像一盆冰水,瞬間澆透了趙明的脊背。學校早就知道!他們早就知道204裡藏著什麼!卻一直沉默著,像對待一件廢棄的家具一樣,將他們六個毫不知情的活人,塞進了這個早已被詛咒的墳墓!

搬離了那棟如同巨大棺槨般的舊宿舍樓,住進了窗明幾淨的新宿舍,趙明心頭的陰霾卻並未散去。那個雨夜木門洞開的景象,天花板上蠕動的人形水漬,背後那口帶著腐爛甜味的溫熱氣息……如同烙印,深深刻在他的神經裡。他無法釋懷,像著了魔一樣四處打聽,旁敲側擊,終於在畢業季的混亂中,從一個即將離校、喝得醉醺醺的學長口中,撬出了那個被塵封的、沾滿血與淚的真相。

原來,這棟如今住滿男生的破舊磚樓,曾經是女生宿舍。幾年前,學校查寢製情況令人發指。查寢人員也就是某些手握微末權力的學生乾部,常常在深夜十一二點,甚至淩晨時分,如同鬼魅般突然襲擊。他們粗暴地砸門,用備用鑰匙強行闖入,翻箱倒櫃,將女生們視為隱私的日記、信件、甚至內衣褲粗暴地翻檢出來示眾。言語上的侮辱、人格上的踐踏更是家常便飯,冰冷的嗬斥與刻薄的嘲諷如同鞭子,抽打在每一個年輕女孩的心上。就在這樣一次深夜的、充滿羞辱性的查寢之後,一個建築經濟係的女生,因極度的驚嚇和屈辱,誘發了潛藏的心臟病。她無聲無息地倒在了自己那張靠窗的下鋪上……就在阿偉後來躺的那個位置。直到第二天清晨,才被同寢的室友發現。身體早已冰冷僵硬。

自那以後,這棟樓就再也沒有安寧過。各種離奇驚悚的傳聞如同瘟疫般蔓延。學校為了平息事端,草草將女生遷出,改成了男生宿舍,並將那個奪命的204寢室,用一把巨大的鐵鎖,徹底封死。直到這次新生激增,宿舍嚴重不足,那把生鏽的鑰匙,才被宿管從抽屜最深處,重新翻了出來……

趙明站在新宿舍敞亮的窗前,窗外陽光刺眼,校園裡充滿生機。可他卻感覺不到絲毫暖意。遠處,那棟爬滿枯藤的老舊宿舍樓,在陽光下沉默地矗立著,像一個巨大而醜陋的瘡疤。他仿佛又聽到了那穿透寂靜的“篤、篤、篤”,感受到了那蝕骨的冰冷,嗅到了那股腐朽的甜膩氣息。那個在絕望和屈辱中孤獨死去的女生,她的怨念,她的痛苦,她無聲的呐喊,似乎早已滲入了204的每一塊磚石、每一粒灰塵、每一縷空氣,永遠地凝固在那扇老舊的木門之後。那扇門,不僅鎖住了一個悲慘的過往,也永遠地,在趙明年輕的生命裡,投下了一道無法驅散的、冰冷粘稠的陰影。那陰影無聲地低語著,提醒著他,有些門,一旦推開,就再也無法真正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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