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霧尚未散儘,青石鋪就的演武場上已經站滿了屏息凝神的弟子。
空氣中彌漫著泥土的濕氣和一絲若有若無的緊張。
蘇小棠站在人群的角落,小臉繃得緊緊的,像一隻受驚的兔子。
陸小蝶悄悄湊到她身邊,從袖中摸出一塊晶瑩的果糖,飛快地塞進她手心:“快吃,定定神。聽說趙教習今天要考‘連環三式’,是宗門基礎劍法裡最難的一關,好多師兄都栽過跟頭!”
蘇小棠感激地看了她一眼,用力點頭,笨拙地剝開糖紙,將那塊糖塞進嘴裡。
一股甜膩的果香瞬間在味蕾上炸開,她滿足地眯起眼,含混不清地傻笑道:“糖吃了,腦子就不亂跑啦!”
旁邊的小白羨慕地看著她,兩條腿不自覺地抖動著,壓低聲音道:“你真厲害,還有心思吃糖。我一想到要上那竹樁,腿肚子就抽筋。”
蘇小棠舔了舔嘴唇,糖分的甜意似乎真的給了她一絲虛幻的勇氣。
她不知道,演武場另一頭,一道陰冷的目光早已鎖定了她。
趙雲山,今日的主考教習,麵容冷峻,身形如鬆。
他站在三根高低錯落的竹樁前,聲音不帶一絲溫度:“‘連環三式’,考驗的是身法、眼力與腕力的協同。躍樁、擊靶、換式,一氣嗬成,不得有絲毫停頓。中途落地或劍式錯亂者,罰去後山挑水十擔!”
話音落下,弟子們一片嘩然,十擔水足以讓一個成年壯漢累趴下,更何況是他們這些尚在修習的少年。
測試開始了。
前麵的弟子一個個上去,大多在第二樁換第三樁時身形不穩,踉蹌落地,引來趙雲山毫不留情的嗬斥。
“下一個,柳如煙。”
柳如煙聞聲,如一隻驕傲的孔雀,輕盈地躍上竹樁。
她身法飄逸,劍光靈動,三式連貫流暢,穩穩落地,引來一片喝彩。
她得意地瞥了一眼角落裡的蘇小棠,嘴角勾起一抹輕蔑。
“蘇小棠,出列!”趙雲山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不加掩飾的針對。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那個瘦小的身影上。
在眾人注視下,蘇小棠深吸一口氣, длehho走上前。
輪到她時,趙雲山狀似無意地走到機關控製器旁,手指在上麵看似隨意地拂過。
沒人注意到,他指尖微動,第三根竹樁的旋轉軸心被他暗中調整了一個微不可查的角度。
這個角度,足以讓任何人在發力躍擊的瞬間失去平衡,從近兩米高的竹樁上狠狠摔下!
柳如煙掩著袖口,對身邊的女伴低語:“有好戲看了,這廢物肯定要摔個狗吃屎。看她還怎麼有臉待在精英弟子中間。”
蘇小棠握緊了手中的木劍,心跳如鼓。
她躍上第一根竹樁,還算穩當。
接著,她提氣,蹬樁,身體輕盈地騰空,落向第二根竹樁。
木劍揮出,擊中木靶,發出“啪”的一聲脆響。
就在她準備衝擊最後一樁時,身體卻猛地一僵,硬生生停在了第二根竹樁上。
全場一片死寂。
“怎麼回事?她不敢了?”
“停在樁上可是大忌,這下完了。”
趙雲山嘴角浮現一絲冷笑,正要開口嗬斥。
可蘇小棠卻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意想不到的動作。
她閉上眼,小巧的鼻尖微微翕動,像是在辨彆什麼氣味。
“不對……”她喃喃自語,聲音很輕,但在寂靜的演武場上卻格外清晰,“這木頭的味道不對……有一股桐油味。”
話音未落,她竟放棄了挑戰,從竹樁上一躍而下,穩穩落地。
她沒有看臉色鐵青的趙雲山,徑直走到第三根竹樁下,伸出手指著樁底與基座連接的縫隙,大聲道:“這裡滑!被人抹了油!”
人群炸開了鍋。
弟子們紛紛圍上前去,幾個膽大的伸手一摸,果然摸到一手黏膩的油脂!
“天哪,是真的!好滑!”
“這是誰乾的?太陰險了!從這麼高的地方摔下去,不斷條腿也要重傷!”
趙雲山的臉色瞬間由青轉白,再由白轉為豬肝色。
那桐油,正是他昨夜為了加固防滑,結果塗抹過量,擦拭時又沒擦乾淨留下的痕跡!
他本以為那點痕跡無人能察覺,卻沒想到,蘇小棠這個怪胎,竟然能用鼻子聞出來!
“放肆!”趙雲山惱羞成怒,厲聲喝道:“蘇小棠!你無故中斷考核,還妖言惑眾,擾亂秩序!來人,給我把她拖下去,重罰!”
幾個弟子麵麵相覷,無人敢動。
就在這時,一個清冷如玉石相擊的聲音響起:“教習不能確保器械安全,將會導致弟子身陷險境,這堂課,誰還敢上?這劍,誰還敢練?”
眾人尋聲望去,隻見謝昭珩不知何時已站了出來。
他一身白衣,身形挺拔,目光冷冽如霜,直視著趙雲山。
趙雲山的氣焰頓時被壓下去一截,強辯道:“我……我隻是為了考驗她的應變能力!”
“是嗎?”柳如煙見狀,立刻抓住機會煽風點火,“我看分明是謝師兄偏心!這蘇小棠資質平庸,膽小如鼠,根本就不是練劍的料,隻會用這些旁門左道博人眼球!”
謝昭珩的目光緩緩移到她臉上,那眼神冷得像數九寒冬的冰淩:“你說她不是練劍的料,那你上去,用這動過手腳的竹樁,把‘連環三式’走一遍。你若能安然無恙,我便承認是我偏心。”
“我……”柳如煙被他一句話堵得啞口無言,臉色漲得通紅。
讓她去冒著摔斷腿的風險證明一句話?
她才沒那麼傻!
謝昭珩不再理她,目光重新落在蘇小棠身上,聲音緩和了些:“去吧,重新來過。”
蘇小棠看著他,那雙總是帶著驚惶的眼睛裡,第一次有了一絲安定的光。
她重重點頭,再次站上了起始的樁台。
這一次,全場鴉雀無聲。
她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從懷裡摸出最後一顆糖,也是陸小蝶給她的那顆,毫不猶豫地含入口中。
甜味再次擴散,像一隻溫柔的手,撫平了她狂跳的心臟。
她睜開眼,眸中一片清明。
起跳,揮劍,落下。
她的動作依舊不算迅捷,甚至有些慢,但每一個動作都精準得如同尺子量過。
當她從第二樁躍向那被動過手腳的第三樁時,所有人都為她捏了一把汗。
隻見她落腳的瞬間,腳尖微微一錯,避開了那片油滑的區域,身體借力猛地一旋,手中木劍化作一道殘影,“啪”地一聲,精準無比地擊中了靶心!
完美的三式連環!
全場先是靜默,隨即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
小白第一個跳起來鼓掌,喊得聲嘶力竭。
就連那幾位一向眼高於頂的年長弟子,也忍不住點頭稱奇。
趙雲山站在原地,臉色鐵青,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算你運氣好,下次,你就不會有這麼好運了!”
演武場的另一角,一隻羽毛華麗的青鳥撲棱著翅膀,落在謝昭珩的肩頭,用隻有他能聽懂的鳥語啾鳴:“你發現沒有?她每次用鼻子聞到危險之前,都會下意識地、很緊張地咬住自己的下嘴唇。”
謝昭珩的眸色一點點變深,宛如深不見底的寒潭。
她在用自己的方式……在所有人看不見的地方,拚命地變強。
他看著那個被眾人圍住,有些手足無措的女孩,轉身默然離去。
微風吹起他的衣袖,袖筒裡,一包用油紙裹好的糖塊悄然滑落,又被他穩穩接住——那,正是他一早讓陸小蝶準備,並讓她轉交給蘇小棠的。
夜,深了。
趙雲山獨自一人坐在空無一人的練功房裡,月光透過窗欞,照在他扭曲的臉上。
他麵前的桌案上,橫放著一柄真正的利劍,劍刃在月色下閃爍著詭異的幽藍寒光,顯然是淬了劇毒。
他伸出手指,輕輕撫摸著冰冷的劍身,眼中滿是瘋狂的怨毒。
“廢物……竟敢讓我在眾人麵前出醜……”他喃喃自語,聲音嘶啞得如同毒蛇吐信。
“明日……明日的對練,我要讓你,當眾摔斷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