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萬一千二百六十八元五毫!”
清點結束,陳秉文把計算器顯示的最終彙總金額念了出來。
辦公室裡的空氣瞬間凝固了一秒。
陳國富和汪巧珍老兩口緊繃著的心此刻終於得到緩解。
自從陳秉文用五萬五千元競標到維園年宵的四個檔口,老兩口就一直提心吊膽,生怕這筆巨款打了水漂。
現在聽到第一天就收入三萬多,兩口子不自覺的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高振海站在一旁,眼睛瞪得溜圓,手裡的賬本差點掉在地上:“文哥,這這抵得上我在五金廠乾五年啊!”
陳秉文拍了拍高振海的肩膀,笑道:“阿海,這才第一天,時間還長著呢。”
說著,他又轉向陳國富和汪巧珍:“老爸老媽,明天你們去銀行開個聯名賬戶,先把房租的錢存起來,等房東老板過來交給他。”
此時畢竟有外人在場,有些話陳秉文不好說的太細。
所以,沒等陳國富和汪巧珍說什麼,陳秉文直接對對鐘強宣布:“這幾天大家都非常辛苦,從今天開始一直到維園年宵結束,每個人每天額外加三十元獎金。
你、阿海和張嬸每人每天加一百元的獎金。”
“謝謝老板,謝謝老板!”
鐘強忙不迭的連聲道謝,實在有些不敢相信。
一百元一天的額外獎金,七天下來是七百元,這比他過去在臘鴨廠一個月的工錢還要多。
站在角落裡的張嬸聽到陳秉文的話,眼睛不由得濕潤起來,馬上要過年了,有了這筆錢今天總算能過個好年
不管是前世還是現在,陳秉文一直認為一個企業要發展,至少員工要能賺到錢,要有歸屬感。
如果在你這裡與彆人那裡一個樣,憑什麼讓人死心塌地跟著你乾?
陳秉文投入這麼多的人力物力,可不僅僅是為了維園年宵這七天。
經過維園年宵這一次鍛煉下來,這些員工都具備了一定經驗,是未來陳記糖水擴張的種子。
“阿海,明天你去勞工處,再招二十個工人。”
高振海一愣:“這麼多?”
“不多。”
陳秉文解釋道:“今天一天下來,表麵上人員經過磨合,越來越熟練,但我們畢竟要連續乾七天,尤其是最後一天要做到初一早上的六點。
現在這些人裡麵萬一有撐不住的,我們得有後備力量頂上。”
高振海恍然大悟,立刻答應道:“明天一早我就去勞工處,招到人了立刻來維園。”
除了夜班工人,其他人都回去休息了,陳秉文還留在食品廠辦公室。
他還要對維園年宵第一天的情況進行複盤,查漏補缺。
第二天一早,天剛蒙蒙亮,陳秉文就坐著送糖水的貨車來到維多利亞公園。
經過第一天磨合,員工們相互之間配合更加默契,雖然人流量比第一天更多,但售賣現場井然有序。
陳秉文巡視四個檔口,看到每個攤位前都排著長龍,嘴角不自覺上揚。
中午時分,陳秉文正在四號檔幫忙,突然聽見一陣騷動。
一個穿花襯衫的男人捂著肚子倒在地上:“哎喲這魚丸有問題!”
人群立刻騷動起來。
“哎喲這魚丸有問題!”
花襯衫男人蜷縮在地上,臉色煞白,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滾落。
他身旁的女伴驚慌失措地扶著他,聲音顫抖:“阿光,你怎麼了?彆嚇我啊!”
四號檔口前的人群瞬間騷動起來,排隊的人群像被捅了的馬蜂窩,嗡地散開一片空地。
有人開始竊竊私語:“陳記的東西不乾淨?”
“早說這種小攤販信不過”
“快走快走,彆吃了”
“”
眾目睽睽之下,一點點小事都會被放到顯微鏡下。
發現有人叫喊,陳秉文三步並作兩步衝到男人身邊:“先生,您哪裡不舒服?需要幫您叫救護車嗎?”
“你們你們的魚丸”
男人痛苦地捂著腹部,話都說不連貫,“我肚子像刀絞”
陳秉文的目光掃過男人腳邊打翻的紙碗。
兩顆魚丸滾落在路上,裹著灰塵,咖喱汁撒了一地。
不過,陳秉文注意到花襯衫男人在叫喊的時候,臉色沒有一點變化不說,做出疼痛的表情到更像是在演戲,完全不是肚子如刀絞應該有的反應。
不管花襯衫男人真的還是假疼,在情況未明的情況下,陳秉文不能任由事態擴大。
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張折疊整齊的紙,“各位街坊,這是衛生署出的檢驗報告,我們的魚丸完全符合食品標準。”
說著,他把檢驗報告遞給圍觀的市民,讓他們查看。
借著這個時機,陳秉文蹲到花襯衫男子身前,聲音溫和的詢問道:“先生,您確定是吃了我們的魚丸才不舒服的嗎?”
緊接著,他用隻有他和花襯衫男子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道:“先生,維園年宵的檔口可是衛生署檢驗過的,如果真要出現什麼問題我們一定不會推卸責任。
但是,如果是故意搗亂,可就相當於直接和港府作對,衛生署、警察局、廉政公署可不是好糊弄的。”
陳秉文的聲音雖輕,卻字字如刀。
花襯衫男子的眼神明顯慌亂起來,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
“我”男子支支吾吾,眼神閃爍不定。
而且,剛剛還連連喊痛,現在不自覺間也不再喊了。
陳秉文突然提高音量:“先生是不是昨晚喝醉了?宿醉後吃咖喱確實容易胃痛。”
說著從檔口端來一碗溫熱的陳皮紅豆沙,“您先暖暖胃,這是我們陳記祖傳的配方,最適合解酒。”
男子愣住了,顯然沒想到陳秉文會給他台階下。
這時,人群中突然有人喊道:“這不是福臨門老板的小舅子阿光嗎?”
加上被人認出身份,花襯衫男子也不在地上躺著了,磨磨蹭蹭站了起來。
陳秉文聽到福臨門三個字心裡一動,不過仍然不動聲色地遞上那碗紅豆沙,聲音溫和卻能讓周圍人都聽見:“先生,天冷地滑,您先喝點熱糖水暖暖身子。”
男子支支吾吾道:“不、不用了,可能是我昨晚吃的海鮮不新鮮。”
“要不要幫你叫輛車去醫院?”
陳秉文的聲音剛落,人群中突然擠進來兩個穿製服的警察。
阿光見狀臉色大變,轉身就要溜走。
“這位先生請留步!”其中一位警察一把按住阿光的肩膀,“我是灣仔警署的王督察,有人舉報這裡發生食物中毒事件。”
陳秉文注意到,阿光的手在微微發抖,臉色煞白。
“阿sir,這、這是個誤會”
阿光結結巴巴地說,眼神不斷往人群外瞟。
陳秉文適時上前,將衛生檢驗報告遞給王督察:“督察,這是衛生署出具的文件,我們的食材全部符合標準。”
王督察仔細翻看報告,眉頭漸漸舒展。
有衛生署的報告,至少從官方層麵說明檔口的食品在質量上不會有問題。
王督察將檢驗報告遞還給陳秉文,目光看向阿光:“這位先生,既然你聲稱食物中毒,不如我送你去醫院做個詳細檢查?醫藥費由陳老板先行墊付。”
阿光的喉結上下滾動,額頭上的汗珠在陽光下閃閃發亮:“不、不用了阿sir可能是我昨晚吃的海鮮不新鮮”
“是嗎?”王督察笑了笑,正色道:“那請跟我回去做個筆錄。”
“這這”
阿光結結巴巴不知道該怎麼推脫。
花襯衫男子阿光被王督察帶走後,四號檔口前的人群漸漸散去。
陳秉文站在原處,望著王督查等人遠去的背影,眼神漸漸冷了下來。
“文哥,這事不對勁。”高振海湊過來,壓低聲音道,“那家夥明顯是來搗亂的。”
陳秉文輕輕點頭,目光掃過周圍仍在排隊的顧客,臉上掛上溫和的笑容:“各位街坊放心,陳記糖水每一碗都經得起檢驗,感謝大家支持!”
人群響起一陣喝彩聲,彷佛剛才的一切從未發生過。
陳秉文心裡清楚,這事絕不會就此結束。
他轉身對高振海道:“阿海,你回深水埗一趟,找一下街角報攤的福伯,請福伯晚上收攤後到廠裡一趟,就說我有事相求。”
高振海愣了一下:“找福伯?”
“嗯。”陳秉文目光深沉,“福伯家的生哥是混社團,消息靈通”
福臨門茶餐廳二樓辦公室。
張世昌狠狠將茶杯摔在地上,瓷片四濺。
“廢物!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
他指著站在麵前瑟瑟發抖的阿光破口大罵。
阿光低著頭,聲音發顫:“姐夫,那小子有衛生署的檢驗報告,還有警察”
“閉嘴!”
張世昌猛地拍桌,眼睛眯成一條細線,“既然暗的不行,那就來明的。
去,把和勝合的駒哥請來。”
深夜,長沙灣道38號陳記食品廠。
福伯佝僂著背走進辦公室,身後跟著一個穿皮夾克的精瘦青年。
青年留著寸頭,眼神銳利如刀。
“阿文啊,”沒等陳秉文開口,福伯歎了口氣,“你們年輕人有事慢慢談,我這把老骨頭先回去了。”
陳秉文連忙起身相送:“福伯,這麼晚還麻煩您”
福伯擺擺手,背著手離開了食品廠。
辦公室門關上後,阿生大剌剌地在椅子上坐下,掏出一包萬寶路:“阿文,找我什麼事?”
陳秉文笑著推過一個厚厚的信封:“生哥,今天有人在維園鬨事,背後可能是福臨門的張世昌。
我想請你幫忙打聽打聽。”
阿生捏了捏信封厚度,眉毛一挑:“大家都是街坊,不用這麼客氣吧!”
他邊說邊笑嗬嗬的把信封裝進口袋,“你說的張世昌我聽說過,他跟和聯勝的爛牙駒稱兄道弟。”
社團?
聽到張世昌與社團有關聯,陳秉文瞬間心裡警惕起來。
“你怎麼招惹上他的?”阿生吐出一口煙圈,接著問道。
“說起來應該是商業上的競爭”
陳秉文把維園年宵競標的事情向阿生說了一遍。
“那必然是了。”阿生的眼神變得銳利起來:“爛牙駒最近在灣仔很活躍,專門收保護費。
你這次在維園競標時搶了張世昌的檔口,他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陳秉文的手指輕輕敲擊桌麵,腦海中快速分析著局勢。
他早就料到會有人眼紅維園年宵的生意,但沒想到對方會這麼快就動手,而且背後還有社團勢力。
“生哥,依你看,這事該怎麼處理?”陳秉文不動聲色地問道。
阿生掐滅煙頭,咧嘴一笑:“兩個選擇。要麼你交保護費,我幫你跟爛牙駒說和;要麼”他意味深長地頓了頓,沒有繼續說下去。
除了交保護費,第二種情況無非是加入社團,或者直接放棄糖水產業。
不管是交保護費,還是彆的辦法,陳秉文都不想選擇。
他前世在投行工作時,也曾接觸過一些灰色地帶的生意,深知與社團扯上關係的危險性。
沾上社團,對陳記糖水未來的發展和陳秉文個人都非常不利。
但現在維園年宵才進行到第二天,後麵還有五天時間,還不說弄出多大的食品安全事件,就是每天弄些蟑螂、頭發惡心人,生意也必然會大受影響。
這樣一來勢必會影響以後的商業計劃的運作。
想到這裡,陳秉文大腦飛快的思考,想要找出一個可以解決問題的辦法。
隔了幾秒,陳秉文的手指在桌麵上輕輕敲了敲,笑道:“生哥,我有個更好的提議。”
阿生挑了挑眉,露出幾分興味:“哦?說來聽聽。”
“第一,我現在手頭的現金都壓在貨上,即便交保護費也要等七天後維園年宵結束。”
第二,如果生哥你能做主,七天之後我會給你一個驚喜,一個比收保護費更好的點子。”
阿生眯起眼睛,笑道:“什麼點子比收保護費更好?”
“生哥,你相信我,七天之後絕對不會讓你失望!”
陳秉文鄭重的說道。
阿生將煙頭按滅在煙灰缸裡,站起身道:“好吧,大家都是街坊,既然你說了,我信你。
爛牙駒那邊我去幫你搞定。”
送走阿生,陳秉文站在食品廠門口望著漆黑的夜空,臉色陰晴不定。
這個年代港島的社團果然無處不在,想躲都躲不掉。
原本他就想過,糖水生意是市井生意,想要做大,難免要和這些勢力打交道。
但沒想到來得這麼快。
“文哥,”高振海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打斷了陳秉文的思緒。
陳秉文轉身,看到高振海手裡拿著兩罐冰鎮可樂。
他接過可樂,拉開拉環灌了一大口,才說道:“阿海,明天你多帶幾個人在四個檔口巡邏,特彆是人多的時候。”
高振海點點頭,“文哥,今天來鬨事的人是不是”
“是的,我已經拜托生哥幫忙了!”陳秉文也不遮掩,直接告訴了高振海。
高振海麵露狠色,“文哥,我們要不要”
當初兩人一起打架時,高振海就是武力擔當,隻要陳秉文一聲令下,他絕對第一個衝上去。
陳秉文打斷他,“明天繼續正常營業,多招的人手都安排到各個檔口。
記住,無論發生什麼,立刻第一時間通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