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爺倒是沒趴在地上哭,隻是也站在門口捶胸頓足很是傷心,還假模假樣地擦著眼角那根本流不下來的貓尿。
此時李族長的家門外,已經聚集了很多外姓人跑來看熱鬨。
張三娘見這場麵哪裡還坐得住,立刻下車質問道。
“老太太你這是裝的什麼瘋,當初明明就是你貪財,收了二十貫聘財將我改嫁李巡檢的。”
“也是你非要我帶著瑜兒走的,你現在又在這裡哭喊什麼呢?”
“這要是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們怎麼欺負你老人家了呢。”
她聲音既洪亮又大聲,問心無愧的態度很快就引起了許多外人的讚同。
“將孩子送出去又想要回來就罷了,怎麼還像都是彆人的錯似的,真是替李巡檢感到不值。”
“是啊是啊,要不說不能給彆人養兒子呢?”
“可不是嘛,養大了成了材,人家到底還是要認自己的親老子,後爹算啥?後爹算個球?”
王氏沒有想到自己這個二兒媳婦,嘴巴竟然變得這麼厲害,她愣了一下後立刻哭天抹地大聲哭喊了起來。
“兒啊,你在天有靈可看見了嗎?
你不在了誰都可以欺負你娘,你媳婦兒拋下這個家攀了高枝,連個婆婆都不願意喊一聲了……”
她哭的傷心李綱想上前去勸兩句,王氏便趁著這時候,直接拽住了李綱的衣裳跪了下去。
“李老爺,李巡檢,求求你看在我這把老骨頭,看在我那早死的兒子份上,你就把孩子還給我們家吧。
隻要你把孩子還給我們家,老婦人下輩子一定做牛做馬報答你,老婦人給你磕頭了成不成?”
雖然李巡檢和她歲數差不了幾歲,可輩分在那裡擺著,怎麼算李綱都算是那兩人的晚輩。
長輩衝著晚輩下跪磕頭,這分明就是赤裸裸的詛咒。
“你離我爹遠點!”
李瑜立刻上來,將不知所措的李綱護在自己身後,然後毫無猶豫地衝老太婆大吼一聲。
“祖母是要恩將仇報嗎?”
古代成親早的壞處,在李瑜身上顯得淋漓儘致。
他如今都這麼大了,可是這倆老東西卻剛剛過五十身體倍棒,正是能折騰能找事的時候。
“瑜哥兒,你叫誰爹?”
沈老頭聞言立刻走了過來,指著李瑜怒問道。
“他不過給你吃了幾口飯,你就一口一個爹一個父親,還為了他吼你奶,我沈家可是給了你一條命啊。”
“沒有你爹給你一條命,你能有今日的風光嗎?”
“做人不能忘了自己根在哪裡,不能忘記給了你命的父親啊。”
這話說得李瑜差點笑起來,不過是給吃了幾口飯?
日子是與誰過都一樣,前途是認誰當爹都一樣的嗎?
“祖父,生育之恩大於人,養育之恩大於天。”
李瑜強壓著怒火,朗聲道:“孫兒隻知天比人大,我受了李家的養育,那我生是李家的人死也是李家的鬼。”
不管是將來成了進士還是狀元,不管是當了宰相還是當個九品芝麻官。
他得到的榮耀哪怕就是一點,也都要貢獻給李家。
李綱聞言淚流滿麵,有這孩子一句話便已知足。
剛想說話表達自己願意歸還孩子,便聽見沈氏族長沈叢說話了。
“那生育之恩呢,生育之恩大魁準備如何還?”
沈叢以前對李綱這個巡檢很是敬重,可如今為了搶人也什麼都顧不得了,他也不喊李瑜瑜哥了。
而是直接叫了那個,李瑜不願意想起提起的名字。
那可是四百畝地的賦稅,還有沈氏一族的門楣。
“生育之恩大於人。”
放下父親的袖子,李瑜望著沈叢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
“若沈氏真的要討這個恩情,晚輩唯有以性命相償。”
就算是死了,他也還是姓李。
聽到這話沈叢不說話了,心裡明白這小子怕是打定了主意的。
“兒啊,你在胡說什麼?”張三娘帶著哭腔道:“苦讀十二年,好不容易才考過鄉試,你在胡說些什麼啊孩子?”
老天爺真是不開眼,為什麼要讓她兒子攤上這家子血親。
“你以為他李巡檢待你很好嗎?”王氏忽然站了起來:“你以為他真的拿你當親兒子嗎?”
“你要不要問問他,願不願意將宅屋田地給你和李璉平分?”
“可你回了沈家便不一樣了,族裡會分二十畝良田給你,隻有我們沈氏才會真心待你。”
李綱聽了忙道:“我確實不能平分,可我……”
他是真心待這孩子為親子的。
隻是話到嘴邊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做不到平分說待為親子確實有些心虛,可他同樣也覺得有被冤枉的委屈。
李瑜扶著父親在他背上拍了拍,望著他頭上的華發流下一行清淚。
這些年,父親待他如何他心中有數。
“男子漢大丈夫,靠自己封妻蔭子置辦家當才是本事。
父親不願意平分家財那是應當,可你們是為了什麼非要我認回沈家。
我心裡清楚,你們心裡也都明白,在場的人心裡都明白。”
沈氏一族那邊有幾個心虛的,已經默默低下了腦袋。
“唰!”
李瑜從懷裡掏出一把短刃,抽開以後將刀柄遞給了沈老頭。
“祖父,您要給爹索要恩情,那您就立刻來索吧。”
老頭子在村裡住了一輩子,乾過的殺孽無非就是幾條蛇和雞鴨鵝魚豬,怎麼敢殺人呢?
他往後退了兩步,李瑜又將刀柄遞給懵圈的王老太婆。
“祖母,您要替父親向孫兒索恩嗎?”
王老太婆哪裡敢?
老兩口不敢動手,李瑜又把視線對準了沈氏族長沈叢,後者連忙把腦袋撇了過去不說話。
開玩笑,他怎麼敢殺舉人老爺?
先不要說彆人,真動手縣尊第一個就要收拾他。
“縣尊到~”
就在李瑜想向沈叢那邊去,將手中的到遞給他的時候知縣到了。
“縣尊(縣尊)”
這時候大家也顧不上什麼生恩養恩,連忙朝著知縣行禮問好。
“你們這是在搞啥子??”
好不容易一口氣出了兩位孝廉這樣的大好事,自己還被撫台大人誇了,可他們卻為了些狗屁倒灶的事兒動起了刀子。
“拿來。”
王知縣的力氣極大,一把便將李瑜手中的刀子給搶了過去,威嚴的眼神掃過在場的所有人。
“鬨啥子鬨?乾飯漲多了是不是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