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鮮出爐的舉人老爺,在他的任下因為姓氏被人給紮死了。
他這烏紗帽明天還能繼續戴腦袋上嗎?
真不讓人省心,這是一點安生日子也不讓他過。
知縣發火大家也不敢說話,隻不過兩邊人依舊有些不服氣罷了。
“愣著乾嘛啊?進去說!”
王知縣可不想站著說話,本來今日審了幾個案子腦袋就已經夠疼、夠煩的,還要站在門口吹冷風更煩了。
待眾人都坐定了以後,王知縣也從大家的口中,理出了到底是怎麼個事兒了。
無非就是沈家為利而來,新鮮出爐的舉人老爺不願意讓利了唄。
於是他單獨叫上李瑜、李綱、張三娘,到一旁說話。
“不過一個姓而已,你家還有個璉哥兒成績也不錯。”
王知縣說著回頭看了看,確認沒人聽見才道。
“今年鄉試的題目子璿你也看見了,陛下眼下最看中忠孝二字,本縣覺得你委屈下成不成?”
為了前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
李綱聞言立馬讚同:“是啊瑜兒,這事兒可關乎你的仕途,不就是一個姓的事情嘛。”
姓什麼不是一家人?
李瑜堅定地搖頭:“不行的縣尊,我就得姓李。”
張三娘聽到關乎仕途,動了動嘴想說啥卻什麼也沒說。
這些年她也沒少學著看書,雖然學問還是不如人家從小讀書的,但是她也明白什麼是忠孝。
姓李就不是孝了?
如果沒有李綱,她兒子這會兒早被送去服徭役了。
至於那個早死的丈夫……
張三娘撇撇嘴,對沈家來說那個死鬼是為他們付出了自己的生命,可他的付出都是為了其餘幾個兄弟。
可對她來說隻有苦難,那個除了造人播種以外,連兒子都沒有抱過幾次,將她丟在家裡受儘磋磨的男人。
本也沒什麼很重的感情,所以怎麼想也是李家的恩情更重。
當年她不願意改嫁,隻不過是放不下兩個兒子,可不是因為和亡夫情深義重這才為他守寡許久的。
她是舍不得自己兒子!
見這母子倆脾氣都有些倔,王知縣又跑去勸沈家的人。
“當初姓什麼都是白紙黑字寫好的,你們不是還有個沈旦嗎?那孩子也是過了院試前途無量的啊。”
沈家人皺了皺眉,覺得沈旦那個生員多少是有些運氣
能不能考中舉人,多少歲才能考中都不知道。
哪裡有李瑜這個現成的靠譜。
“爺,奶,族叔,你們這是在乾什麼?”
得知消息的沈旦從縣學趕回來,滿臉失望地看著他們。
“當年不要哥的也是你們,如今又跑到這裡鬨什麼,你們心裡難道就不覺得羞愧嗎?”
不管沈氏長輩如何罵他不孝,沈旦恭恭敬敬地走到王知縣麵前,拱手彎腰作揖大聲道。
“縣尊,當年母親本可以帶走學生與哥哥一起走,是爺奶非要將學生留下,讓母親讓哥哥帶走的。
二十貫聘財也是奶收的,母親從沈家走的時候,除了李巡檢給做的喜服以外什麼也沒帶。
爺奶甚至舍不得……給母親做上一床新被褥。
這些年李巡檢待學生兄長如親子,待學生也如親子,兄長與學生讀書,爺奶一個銅板也是沒有出過的。
學生以為……應當錢貨兩訖,李巡檢出錢讓學生讀書,是看在兄長與母親的麵子上。
李巡檢不是帶走了沈氏的讀書人,李巡檢是為沈氏養了個讀書人,兄長當感恩李巡檢就該姓李。”
沈旦朝著知縣跪了下來,叩頭道:“還望縣尊明鑒,父親對兄長的生恩則應由學生來還,與兄長已經毫無關係了。”
因為人家原本可以隻供李瑜讀書,不需要供他讀書的,這麼淺顯的道理他以為明事理的人都應該明白。
清官難斷家務事。
王知縣升堂的時候最討厭家務事,因為家務事就像是纏在一起的絲線,剪不斷理還亂。
可今日沈李兩家的家務事,他是打定了主意要管的。
因為李瑜馬上就得進京等著會試,過了會試那可就是進士了。
十七歲的進士,史書翻爛了也數不出來多少個。
為了李瑜能安心去備考,王知縣當然要顧慮他是咋想的。
更何況,他與李綱還有這麼多年交情在。
於是他就判了李瑜依舊姓李,並警告沈氏以後不許再因為這事生事兒,否則便要一百大板伺候。
知縣發話了沈家也不敢再說什麼,對著胳膊肘外拐的沈旦態度也不敢太壞。
畢竟人家是生員,不是從前隻是白生的小可憐了。
隻是老太太還是小聲嘟囔:“分明就是我沈家的祖墳好,要不然老二留下的兩孩子能都考中功名?”
“本來我沈家能有兩個有功名之人,李家憑什麼白搶一個去?”
聽到這話,修養極高的知縣都黑了臉。
如果不是人家李伯群,你家孫子就是文曲星下凡也沒用啊。
沈旦更是無語:“……”
他奶是不是忘記了之前,硬逼著自己去酒樓當賬房的事兒?
就算他家祖墳冒青煙,兩老人家也能親手將這青煙給撲滅。
雖然許多人覺得李瑜對,可依舊有許多人覺得李瑜不對。
覺得對的人自然是同情李綱養這個繼子長大讀書不容易,覺得不對的人思想固執傳統就覺得李瑜忘了根。
一時之間小縣城裡說什麼都有,茶樓裡談論的都是這件事。
李瑜才沒有時間管這些閒人說什麼,收拾好東西就和吳景誠往順天府趕,如今當然是會試重要。
兩千多裡路呢。
好的話還能在京城過個年,看看這大雍朝最漂亮最繁榮的城市。
京城消費貴,聽說一個包子都得賣個五文錢,他們這兒的包子才兩文錢。
所有除了揣了兩吊散錢以外,還有七十兩的碎銀子,由小鹿替他背著。
李瑜掂了掂覺得很有份量,還好有個小鹿可以做苦力幫他拿著。
寧端知道沈李兩家的事兒,隻是皺了皺眉歎道。
“書生誌氣,還是太年輕了些。”
不過也沒有說彆的,畢竟他雖然不讚成李瑜這麼和原族去硬剛什麼,但他內心還是很理解的。
和李家比起來,沈家算個什麼家啊?
但同樣他也覺得改個姓就改個姓,不想讓沈家占便宜的方法有很多,根本用不著鬨成這個樣子。
李瑜這次還是與寧源一起趕考,臨行前一夜寧照安親自來前院找他。
怕心上人不理解自己,李瑜都不怎麼敢看她的眼睛。
他不在乎外人是怎麼想的,但是她若與那些人一樣他肯定會難過的,也不知道餘生還不能一起過。
因為他深知觀念不同的人,生活在一起就是一場災難。
可寧照安是古代人,她思想與自己不一樣也是應該。
所以李瑜的心很有些慌,不知道她若不理解自己的話,自己在古代的初戀又該何去何從?
“瑜郎。”
看出他的不安,寧照安便主動上前拉起了他的手。
“我覺得你做得真好,君子就應該是你這般模樣的,你就是應該姓李,就是不應該讓沈家和你再有關係,就是不應該讓他們占你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