蝕變體的嘶吼最終停在了十七樓,似乎被其他東西吸引了注意力。陶醉在工具箱後潛伏了足足十分鐘,確認周圍徹底安靜下來,才敢緩緩挪動身體。
她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先從背包裡掏出一小塊碎布,蘸了點隨身攜帶的、用雨水和消毒片兌成的簡易消毒液,仔細擦拭著鋼筋的尖端。剛才握得太用力,指腹的汗漬可能會影響武器的使用。
謹慎,是她能活到現在的另一個秘訣。
重新將鋼筋背好,她繼續向下。這一次,她的速度更快,也更加警惕。每下幾層,都會停下來傾聽周圍的動靜,確認安全後再繼續。
當她終於抵達一樓大廳時,天邊已經泛起了一絲微弱的魚肚白。酸雨不知何時停了,空氣中的鐵鏽味淡了一些,但那股若有若無的腐臭味卻似乎更濃了。
大廳裡一片狼藉,倒塌的天花板,碎裂的地磚,還有幾具早已乾枯的骸骨,散落在各個角落。陽光透過破損的穹頂照進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更顯得這裡陰森而破敗。
陶醉沒有停留,迅速穿過大廳,從一個被撞開的側門鑽了出去。
門外是一條狹窄的小巷,堆滿了各種垃圾和廢棄物品。她熟門熟路地在這些“障礙物”之間穿梭,動作敏捷得像一隻羚羊。
她要去一個地方——“鏽市”。
那是這片區域最大的黑市,也是拾荒者們交換物資、獲取信息的唯一去處。她需要用身上僅有的一點“硬通貨”,換取更多的食物和藥品,最好能再弄一些彈藥。
當然,她身上並沒有傳統意義上的貨幣。在末世,最值錢的是乾淨的水、未過期的食物、藥品、武器彈藥,以及一些舊世界的精密零件。
她的“硬通貨”是兩顆蝕變體的“核心”。那是一種類似晶石的東西,藏在蝕變體的胸腔裡,質地堅硬,在黑暗中會發出微弱的熒光。它們本身沒有直接的用途,但據說某些大型聚集地的“科研部門”在收購,用途不明。不過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們能換東西。
這兩顆核心是她前幾天冒著極大風險,從一隻成年蝕變體的屍體裡挖出來的。為此,她差點被另外幾隻聞訊而來的蝕變體圍攻。
穿過三條小巷,翻過一道兩米多高的圍牆,陶醉來到了一片相對開闊的空地。這裡原本是一個大型的停車場,現在卻成了“鏽市”的所在地。
數十個用廢棄鐵皮、木板搭成的簡易棚子散布在空地上,棚子前擺滿了各種來路不明的“商品”。穿著各式各樣破爛衣服的拾荒者們在這裡聚集,他們的臉上大多帶著警惕、麻木或者貪婪的表情,彼此用眼神交流,偶爾低聲交談幾句,聲音裡充滿了不信任。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複雜的氣味,有食物的焦糊味,有劣質酒精的味道,還有汗水和血腥混合的味道。
陶醉的出現,立刻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
倒不是因為她的穿著打扮——在這裡,比她更狼狽的人比比皆是。吸引目光的,是她臉上的麵罩。
在鏽市,戴麵罩的人不多。要麼是實力強大、不想暴露身份的狠角色,要麼是心裡有鬼、害怕被認出來的家夥。而像陶醉這樣,身形明顯是女性,卻戴著如此嚴實麵罩的,更是少見。
幾道不懷好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肆無忌憚地掃過她的身材曲線。即使穿著寬大的工裝外套,也難掩她窈窕的身姿。
陶醉對此早已習以為常。她麵無表情地穿過人群,對那些目光視而不見,徑直走向市場最深處的一個棚子。
那個棚子比周圍的都要大一些,門口掛著一塊鏽跡斑斑的鐵皮,上麵用紅色的油漆歪歪扭扭地寫著兩個字:“雜貨”。
這是整個鏽市最大的雜貨鋪,老板是個外號叫“獨眼龍”的中年男人,據說以前是個軍人,手裡有不少好東西,但為人也最是奸猾。
走到棚子門口,一個身材壯碩、臉上帶著刀疤的男人攔住了她。
“乾什麼的?”刀疤臉的聲音粗啞,眼神凶狠地盯著她。
“交易。”陶醉的聲音透過麵罩傳出來,有些沉悶,但很平靜。
刀疤臉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嘴角勾起一抹不懷好意的笑:“摘了麵罩看看,說不定老板能給你個好價錢。”
周圍傳來幾聲低低的哄笑。
陶醉的眼神冷了下來,右手悄悄握住了背後的鋼筋。但她沒有動,隻是冷冷地看著刀疤臉:“讓開。”
“嘿,還挺橫?”刀疤臉被她的態度激怒了,伸手就要去掀她的麵罩,“我倒要看看,你這麵罩底下藏著什麼——”
他的手還沒碰到麵罩,就被一隻粗糙的大手抓住了。
“老三,彆惹事。”一個沙啞的聲音從棚子裡傳來。
刀疤臉——也就是老三,看到來人,臉上的凶狠立刻收斂了不少,訕訕地收回了手:“龍哥。”
陶醉抬眼望去,隻見一個獨眼男人從棚子裡走了出來。他穿著一件黑色的皮夾克,裡麵是軍綠色的t恤,右眼戴著一個黑色的眼罩,左眼渾濁而銳利,正上下打量著她。
他就是獨眼龍。
“這位朋友,裡麵請。”獨眼龍的聲音聽不出喜怒,側身讓開了路。
陶醉沒有說話,點了點頭,徑直走進了棚子。
棚子裡麵比外麵看起來要大得多,各種物資分門彆類地堆放著,從食物、藥品,到槍支彈藥、零件工具,應有儘有,雖然大多都帶著明顯的使用痕跡或破損。
獨眼龍跟了進來,示意老三守在門口。
“說吧,想換什麼?”獨眼龍坐在一張破舊的椅子上,給自己點了支煙。劣質煙草燃燒的味道彌漫開來。
陶醉沒有廢話,從背包裡掏出一個用油布包裹著的小東西,放在了桌子上,然後解開了油布。
兩顆鴿子蛋大小、散發著微弱藍光的晶石,出現在兩人麵前。
獨眼龍的眼睛微微一縮,原本渾濁的左眼裡閃過一絲精光。
“蝕變體核心,還是成年的。”獨眼龍拿起一顆核心,用手指撚了撚,“品相不錯。”
“換食物、藥品,還有彈藥。”陶醉說道,“要七天的壓縮餅乾,一盒廣譜抗生素,還有……一把能用的手槍,以及至少三十發子彈。”
她的要求不低。蝕變體核心雖然值錢,但要換這麼多東西,尤其是手槍和子彈,還是有些困難。在末世,槍支是最硬的通貨,也是最受追捧的武器。
獨眼龍笑了笑,吐出一口煙圈:“小姑娘,你這胃口有點大啊。這兩顆核心,最多換三天的食物,一盒消炎藥,至於槍……”他搖了搖頭,“不可能。”
“它們很純淨。”陶醉平靜地說,“沒有被汙染,是我昨天剛取出來的。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蝕變體核心如果暴露在空氣中太久,或者接觸到某些汙染物,就會失去那種特殊的光澤,變得一文不值。新鮮的、純淨的核心,價格要高出很多。
獨眼龍的手指在桌麵上輕輕敲擊著,似乎在權衡。片刻後,他點了點頭:“五天的食物,一盒抗生素,一把1911,二十發子彈。這是我的底線。”
1911是舊世界的經典手槍,威力不錯,但缺點是容彈量少,而且配件難尋。不過對於陶醉來說,有總比沒有好。
“三十發子彈。”陶醉堅持道。
獨眼龍盯著她看了幾秒,似乎想從她的眼睛裡看出些什麼,但最終隻是歎了口氣:“成交。”
他起身,從後麵的貨架上取下陶醉要的東西。五天的壓縮餅乾被裝在一個小袋子裡,抗生素是一個未開封的紙盒,手槍用一塊布包著,子彈則是散裝的。
陶醉仔細檢查了一下,確認食物沒有過期,藥品是真的,手槍能正常使用,子彈也沒有問題,才將這些東西裝進背包。
“合作愉快。”獨眼龍笑了笑,將兩顆核心收了起來。
陶醉沒有回應,轉身就要離開。
“等等。”獨眼龍突然叫住了她。
陶醉停下腳步,警惕地回頭看他。
獨眼龍指了指她的麵罩:“在外麵跑,戴這東西雖然能擋點麻煩,但也容易被當成靶子。最近‘鬣狗幫’的人在這一帶活動,他們最喜歡找獨行的落單者下手,尤其是……女人。”
鬣狗幫是附近一帶臭名昭著的拾荒者團夥,以凶殘、貪婪著稱,無惡不作。
陶醉的眼神閃爍了一下,沒有說話,轉身走出了棚子。
她知道獨眼龍說的是實話。但她彆無選擇。比起被鬣狗幫盯上,她更害怕摘下麵罩後,會引來更多、更麻煩的東西。
走出鏽市,太陽已經升高了一些,雖然依舊被厚厚的雲層遮擋,但總算有了一絲暖意。
陶醉沒有立刻返回自己的藏身之處,而是繞到了鏽市後麵的一條小巷裡。她需要確認沒有人跟蹤。
在小巷裡潛伏了大約半個小時,確認安全後,她才快速離開。
回去的路和來時不同,她選擇了一條更加隱蔽、但也更加危險的路線。這條路線要穿過一片廢棄的居民區,那裡據說有不少蝕變體出沒。
但危險往往也意味著安全。至少,很少會有拾荒者願意走這條路。
走進居民區,周圍的環境更加破敗。一棟棟居民樓傾斜、坍塌,牆壁上布滿了黑色的汙漬和彈孔。路邊的雜草長到了半人高,裡麵時不時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陶醉的腳步放得更輕了,眼睛警惕地掃視著四周。她的右手握著剛換來的1911,槍身冰冷,給了她一絲微弱的安全感。
就在她走到一個十字路口時,眼角的餘光突然瞥見右側一棟居民樓的二樓窗口,閃過一個黑影。
她的心猛地一沉,立刻停下腳步,轉身看向那棟樓。
窗口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
是錯覺嗎?
陶醉皺了皺眉,沒有放鬆警惕。她知道,在這種地方,任何一絲異常都可能意味著致命的危險。
她緩緩後退了兩步,準備繞開這棟樓。
就在這時,一聲淒厲的尖叫突然從那棟樓裡傳來,緊接著,是重物落地的聲音!
陶醉的瞳孔猛地收縮。
那是……人的聲音!
而且,聽起來像是一個孩子的聲音!
她的腳步頓住了。
末世生存法則第二條:不要多管閒事。
這是比第一條更加重要的法則。在這個世界,同情心是最昂貴、也最致命的奢侈品。為了不相乾的人而暴露自己,甚至陷入危險,是最愚蠢的行為。
她告訴自己,應該立刻離開,就當什麼也沒聽見。
可是,那聲尖叫仿佛還在耳邊回響,帶著無儘的恐懼和絕望。
她的腦海裡,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一張模糊的臉。那是她小時候的鄰居家的小女孩,和她很要好,最後卻在“大撕裂”初期,被慌亂的人群踩踏致死。
她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
深吸一口氣,陶醉做出了一個違背自己生存法則的決定。
她握緊了手中的1911,貓著腰,小心翼翼地朝著那棟樓摸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