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脊下的路是被車輪碾出來的土路,布滿深淺不一的轍痕,路邊扔著幾個空彈殼,還有半截染血的繃帶。風卷著沙粒滾過路麵,揚起一陣嗆人的塵土。
黑色製服的人已經站在城門下,遠遠望去像幾個僵硬的黑影。他們沒往前走,隻是舉著槍守在那裡,像是在等待,又像是在警告。
“他們不像是來迎客的。”小李舔了舔乾裂的嘴唇,獵槍的槍口無意識地朝下壓了壓,“那旗子……我在南邊的廢墟見過類似的,是‘黑骨營’的標誌。”
“黑骨營?”陶醉問。
“一群瘋子。”小李的聲音發緊,“據說他們靠搶掠過活,還抓活人去喂蝕變體,說是能‘安撫’那些怪物。之前有個商隊想跟他們做交易,結果連人帶貨都沒了蹤影。”
陳默的腳步頓了頓,回頭看了眼陶醉背上的丫丫。小家夥還在睡,睫毛上沾著點沙塵,嘴角微微翹著,大概夢到了糖。
“現在回頭,鬣狗幫的餘孽說不定就在後麵。”他低聲道,“黑骨營至少沒立刻開槍。”
土路儘頭漸漸清晰起來。護城河上架著座吊橋,木板朽得發黑,橋板間的縫隙能看到下麵泛綠的河水,水麵上漂著些不知名的碎塊,像是動物的骸骨。
走到吊橋前時,城門下的黑製服終於有了動作。一個高個子往前邁了兩步,手裡的喇叭發出刺啦的雜音,然後是粗啞的聲音:“停下。”
陳默抬手示意眾人站定,自己往前走了三步。“我們想進堡。”
“進堡?”喇叭裡的聲音笑了起來,帶著點惡意的嘲諷,“有通行證嗎?”
“沒有。”陳默道,“但我們有能用的東西。”他從背包裡掏出個打火機——那是之前搜獨眼龍屍體時找到的,黃銅外殼,還能用。
高個子接過打火機,翻來覆去看了看,又扔了回來。“就這?”
“還有這個。”陶醉把背上的丫丫往上托了托,“孩子需要水和食物。”
高個子的目光落在丫丫臉上,眼神冷得像冰。“黑骨營不養閒人。要麼乾活,要麼……”他指了指護城河,“喂魚。”
“我們能乾活。”陳默立刻接話,“她會修東西,我能打獵,他……”他看了眼小李受傷的胳膊,“他能守夜。”
高個子沉默了幾秒,喇叭裡傳來一陣模糊的低語,像是在跟其他人商量。過了會兒,他再次開口:“把武器交上來,搜身,沒問題就放你們進來。”
“不行。”陶醉立刻道,手摸向腰間的槍。
“不交武器,就滾。”喇叭裡的聲音硬了起來,黑製服們的槍口齊齊抬了起來,對準了他們。
陳默按住陶醉的手腕,對她搖了搖頭,然後解下工兵鏟,扔到吊橋邊。“槍在她身上,隻有一把,八發子彈。”
高個子揮了揮手,兩個黑製服走過來,動作粗魯地搜身。他們從陶醉腰後摸出1911,卸下彈匣檢查,又翻出她藏在靴筒裡的匕首,最後連陳默口袋裡的打火機都拿走了。小李的獵槍也被收走,隻有他胳膊上的繃帶沒被碰——大概覺得那點傷構不成威脅。
“進去吧。”高個子往後退了退,吊橋被緩緩放下,發出吱呀的呻吟,“彆亂跑,晚上七點後還在街上晃,直接打死。”
穿過吊橋時,能聞到護城河的水散發著濃烈的腥臭味,像是腐爛的肉混著化學藥劑。陶醉下意識把丫丫抱得更緊,加快腳步踏上對岸的石板路。
城門後是條寬闊的街道,兩旁是用廢棄鋼板和磚石搭成的房子,牆麵上塗著黑骨營的骷髏標誌。幾個穿著破舊衣服的人蹲在路邊,眼神麻木地看著他們,手裡拿著生鏽的工具,像是剛乾完活。
“跟我來。”一個黑製服走在前麵帶路,腳步很快,“分配你們去西區,今晚開始搬石料。”
西區是片工地,十幾個工人正在用手推車搬運巨大的石塊,壘砌一道新的矮牆。牆角堆著幾具裹著麻布的屍體,蒼蠅嗡嗡地圍著轉。
“那是……”丫丫醒了,揉著眼睛指向屍體,聲音怯怯的。
“彆問。”陳默低聲道,把她的頭按在自己肩上。
黑製服把他們領到一間破屋前,門是塊鐵皮,上麵用紅漆畫了個叉。“這是你們的住處。晚飯會有人送來,明早六點上工,遲到一分鐘,扣一半口糧。”他扔下這句話,轉身就走,靴底踩在石子路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破屋裡隻有兩張木板搭的床,牆角堆著些乾草,空氣中彌漫著黴味。小李靠在牆上,掀開胳膊上的繃帶看了看,傷口已經開始發黑。“媽的,這破地方連點藥都沒有。”
陳默走到窗邊,窗戶是用鐵條焊死的,能看到外麵巡邏的黑製服。“先穩住。”他道,“找到機會就搶回武器,再找水和藥。”
“怎麼搶?”陶醉把丫丫放在床上,用乾草堆了個小窩,“外麵至少有十幾個帶槍的。”
“他們晚上會換崗。”陳默的目光落在巡邏隊的步伐上,“換崗時會有三分鐘的空檔,在西南角的倉庫,那裡可能放著沒收的武器。”
丫丫突然拉了拉陶醉的衣角,指著門外:“姐姐,有人來了。”
一個瘦高的黑製服端著個鐵盤走來,盤裡放著四個黑麵包,還有一碗渾濁的水。“吃的。”他把盤子往地上一放,眼神掃過屋裡的人,最後停在丫丫身上,嘴角勾起個詭異的笑,“這小崽子挺白淨,跟之前送來的那些不一樣。”
陶醉把丫丫拽到身後,冷冷地盯著他。
黑製服嗤笑一聲,沒再說什麼,轉身走了。
麵包硬得像石頭,咬下去剌得嗓子疼,水裡還有股土腥味。丫丫小口啃著麵包,突然“呸”地吐出一小塊東西,是顆小石子。
“彆吃了。”陶醉把自己的麵包掰了半塊給她,“等找到乾淨的食物再說。”
夜幕降臨時,屋外響起了哨聲,接著是黑製服的嗬斥聲。大概是催促工人回屋。陳默借著月光,在牆上畫了張簡易的地圖,標出巡邏隊的路線和倉庫的位置。
“小李,你的傷能撐住嗎?”他問。
小李咧嘴笑了笑,露出顆缺了的牙:“死不了。大不了拚一把,總比在這等死強。”
丫丫躺在乾草上,眼睛睜得大大的,看著屋頂的破洞。“姐姐,這裡沒有糖,也沒有軟乎乎的床。”
“會有的。”陶醉摸了摸她的頭,聲音很輕,“等我們出去了,就給你找糖,找最軟的床。”
深夜,巡邏隊的腳步聲漸漸遠了。陳默打了個手勢,三人悄悄溜出破屋。月光被雲層擋住,四周一片漆黑,隻有遠處崗哨的火把在風中搖曳。
倉庫的門是鎖著的,但鎖很舊。陳默從乾草堆裡摸出根細鐵絲,三兩下就捅開了鎖。
倉庫裡堆滿了雜物,散發著鐵鏽和機油的味道。角落裡果然堆著些武器,他們的槍和刀都在。
“找到了!”小李剛要去拿獵槍,突然聽到外麵傳來腳步聲,還有說話聲。
“……那小崽子看著不錯,明天跟老大說一聲,送到‘內院’去……”
是那個送晚飯的黑製服!
陶醉的手瞬間握緊了,指甲深深嵌進掌心。內院?她想起了拾荒者說的“肉鋪”,胃裡一陣翻湧。
陳默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指了指倉庫深處的陰影。三人立刻躲了進去,屏住呼吸。
倉庫門被推開,火把的光晃了進來,照亮了地上的灰塵。“奇怪,鎖怎麼開了?”黑製服的聲音帶著疑惑。
另一個聲音道:“管他呢,趕緊拿點東西回去。老大今晚要‘獻祭’,說不定能多分點水。”
獻祭?陶醉的心沉了下去。
兩個黑製服走到武器堆前,拿起兩把步槍,又在角落裡翻出個鐵桶,裡麵裝著些暗紅色的液體,散發著腥氣。
“快走,彆讓老大等急了。”
倉庫門再次關上,腳步聲漸漸遠去。
陳默從陰影裡走出來,臉色在月光下顯得格外冷。“內院不能去。”他拿起1911,檢查了一下彈匣,遞給陶醉,“現在就走。”
“去哪?”小李扛著獵槍,聲音發緊,“吊橋肯定有人守著。”
“護城河。”陳默指了指窗外,“我剛才看到下遊有段城牆根,水淺。”
三人剛走到倉庫門口,突然聽到遠處傳來一陣尖叫,淒厲得像刀子劃破夜空。接著是蝕變體的嘶吼,越來越近。
“是獻祭!”小李的聲音發顫,“他們真的用活人喂蝕變體!”
城牆上的火把突然亂了起來,有人在大喊:“快關吊橋!蝕變體衝過來了!”
混亂中,巡邏隊的腳步聲朝著城牆跑去,沒人注意到倉庫這邊的動靜。
“機會!”陳默低喝一聲,率先衝了出去。
街道上空無一人,隻有遠處的嘶吼和尖叫。他們沿著牆根飛快地跑,丫丫被陶醉抱在懷裡,死死捂著嘴,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護城河下遊的城牆根果然水很淺,隻沒過膝蓋,水底全是淤泥和碎石。三人跳進水裡,冰冷的河水瞬間浸透了衣服,帶著刺骨的寒意。
爬上對岸時,所有人都成了泥人。城牆上傳來槍聲和喊叫聲,大概是蝕變體開始攻城了。
“往東邊跑。”陳默抹了把臉上的泥水,“那裡有片密林,能躲。”
丫丫突然指著城牆的方向,小聲說:“姐姐,你看。”
城牆上,黑骨營的骷髏旗正在燃燒,火光映紅了半邊天。幾個黑影從城牆上跳下來,摔在護城河裡,濺起巨大的水花,緊接著被水裡的什麼東西拖了下去,隻留下一串氣泡。
“是蝕變體……它們過河了。”陶醉的聲音有些發啞。
陳默拉著她的胳膊,轉身往東邊跑。“彆回頭,快跑!”
身後的嘶吼聲越來越近,火光在林子裡投下晃動的影子。丫丫趴在陶醉背上,突然輕輕說了句:“姐姐,我剛才好像看到糖了,在火裡亮閃閃的。”
陶醉沒說話,隻是跑得更快了。風從耳邊呼嘯而過,帶著硝煙和血腥的味道。她不知道東邊的密林裡有什麼,也不知道能不能躲過蝕變體的追殺,但她知道,必須跑,必須帶著丫丫活下去。
陳默的身影在前麵引路,小李跟在旁邊,獵槍的槍口警惕地掃視著四周。月光穿過樹葉的縫隙,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像一條沒有儘頭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