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林深處的霧氣還沒散,帶著腐葉的濕冷,黏在皮膚上像層冰。陶醉拽著阿木和丫丫跑了快一個時辰,肺裡像塞了團火,每口呼吸都帶著鐵鏽味。小黑不知什麼時候跑丟了,阿木空著的手攥得發白,胳膊上的傷口滲出的血在袖口凝成了暗紅的硬塊。
“姐姐……我跑不動了……”丫丫的聲音細若遊絲,腳下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陶醉停下腳步,彎腰將她抱起來。小家夥的臉燙得嚇人,嘴唇乾裂起皮,大概是剛才滾下斜坡時受了驚嚇,又著了涼。“再堅持會兒,”她啞著嗓子說,“前麵……前麵應該有能歇腳的地方。”
話音剛落,身後的樹叢突然“嘩啦”作響。
陶醉瞬間繃緊了神經,將孩子們護在身後,右手摸向腰間的左輪——隻剩下三發子彈了。她以為是樹鬼追了上來,心跳得像要撞碎肋骨,卻沒想到從霧裡走出來的,是個男人。
男人穿著件黑色風衣,下擺被風掀起,露出裡麵深灰色的作戰服。他很高,身形挺拔如鬆,手裡拎著柄通體發青的短刃,刃口沾著的黑綠色液體正往下滴,落在枯葉上,發出“滋滋”的輕響——是樹鬼的血。
他的臉藏在風衣兜帽的陰影裡,隻能看到一截線條冷硬的下頜,和薄得近乎無情的嘴唇。那雙眼睛在霧裡亮得驚人,像淬了冰的寒星,掃過陶醉三人時,沒有絲毫溫度,仿佛在看三塊石頭,而非活人。
“周……周源軒?”阿木突然失聲,臉色比剛才見了樹鬼還要白,下意識往陶醉身後縮了縮。
男人的腳步頓了頓,兜帽下的目光落在阿木身上,聲音像磨砂紙擦過鋼板,又冷又硬:“認識我?”
“爺爺……爺爺說過,‘狠人周’的刀是青的,殺人不眨眼……”阿木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他說你是從‘死域’裡爬出來的,連蝕變體見了都要繞著走……”
“死域”是荒原儘頭的一片禁忌之地,據說那裡的輻射能把石頭融成泥,從來沒人能活著出來。
男人沒理會阿木的話,視線轉向陶醉懷裡的丫丫,又掃過她緊握著槍的手,最後落在她麵罩上那道猙獰的裂痕上。“樹鬼?”他問,語氣聽不出是疑問還是陳述。
陶醉沒說話,隻是將左輪的保險打開,指尖因為用力而泛白。這人身上的血腥味比樹鬼還濃,那股若有若無的壓迫感,比黑骨營的疤臉更讓人窒息。
“剛才在坡上,”男人忽然開口,青刃在他指間轉了個漂亮的弧,“那個用鏟子的,是你同伴?”
陶醉的心臟猛地一縮。坡上……是陳默!“他怎麼樣了?”她忍不住追問,聲音裡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顫抖。
男人的目光在她臉上停了兩秒,似乎在衡量什麼,最終隻是淡淡地吐出兩個字:“死了。”
“不……不會的……”丫丫突然哭出聲,小手死死抓住陶醉的衣襟,“陳默叔叔說要給我做糖的……他不會死的……”
陶醉的指尖冰涼,後背的傷口像是被人用冰錐狠狠紮了一下。她知道男人沒說謊——樹鬼的毒和利爪,沒人能扛得住。可心裡那點殘存的僥幸,還是被這三個字碾得粉碎。
“還有一個受傷的,”男人又道,青刃指向斜後方的霧裡,“在那邊喘氣,要不要去撿?”
是小李!
陶醉猛地抬頭,兜帽下的目光第一次有了波動,帶著點難以置信的急切:“他在哪?”
男人往旁邊側了側身,露出身後的景象。霧裡的樹樁旁,小李蜷縮在地上,胳膊上的傷口烏黑腫脹,臉色慘白如紙,氣息微弱得像風中殘燭,但確實還活著。
“你救了他?”陶醉問,語氣裡帶著警惕。她不信“狠人周”會好心救人。
“擋路。”男人言簡意賅,青刃在指尖敲了敲,“樹鬼的慘叫聲吵到我睡覺了。”
這理由冷血得讓人脊背發涼。
他轉身就要走,卻被陶醉叫住:“等等!”
男人停下腳步,沒回頭。
“樹鬼……還有多少?”陶醉問,聲音有些發緊。她必須知道前路的危險,才能帶著孩子們活下去。
男人沉默了片刻,似乎在計算,又像是懶得回答。過了會兒,才聽見他的聲音從霧裡飄來:“剛才殺了七隻,剩下的……大概夠你們死三次。”
話音未落,他的身影已經融進濃霧裡,隻留下青刃劃過空氣的輕響,和一句若有若無的話:“往南走,穿過‘斷指穀’,能避開它們。彆指望我……再幫你們掃路。”
陶醉看著他消失的方向,握著槍的手緩緩鬆開。這個叫周源軒的男人,強大得不像活人,冷血得像塊萬年寒冰,卻又在轉身時,給了他們一條生路。
“醉姐,我們……我們要信他嗎?”阿木的聲音還在發抖。
陶醉低頭看了看懷裡昏睡的丫丫,又看了看樹樁旁奄奄一息的小李,深吸一口氣:“信。”
至少,他沒立刻殺了他們。在這片吃人的林子裡,這已經算是“仁慈”了。
她背起丫丫,讓阿木扶著小李,朝著男人說的“斷指穀”方向走去。霧漸漸散了些,陽光透過樹縫照下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走了沒多遠,阿木突然指著前方的樹乾,小聲說:“醉姐,你看!”
樹乾上,用青刃刻著個簡單的箭頭,指向南方。箭頭旁邊,還刻著個歪歪扭扭的符號,像隻沒有瞳孔的眼睛,正冷冷地盯著他們,仿佛在說:彆走錯,否則死路一條。
陶醉的指尖撫過那冰冷的刻痕,突然想起男人兜帽下那雙寒星般的眼睛。這個“狠人周”,到底是誰?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又為什麼……要給他們指路?
迷霧重重,前路未卜。但至少此刻,他們有了方向,也有了一絲微弱的、帶著血腥氣的生機。
而在他們身後的霧深處,周源軒靠在一棵古樹的樹杈上,青刃插在腰間,指尖撚著片枯葉。他看著那幾個漸行漸遠的身影,兜帽下的嘴角勾起一抹幾不可見的弧度,冷得像冰,又帶著點難以捉摸的意味。
“陳默的人……倒還有點意思。”他低聲自語,將枯葉彈進風裡,“希望……彆死太早。”
遠處,樹鬼的嘶吼聲再次響起,卻沒敢靠近斷指穀的方向,仿佛那裡藏著比它們更可怕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