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的橡樹林彌漫著露水的寒氣,樹洞裡的幾人被一陣細碎的抓撓聲驚醒。
小黑的脊背弓了起來,喉嚨裡發出低沉的嗚咽,一雙琥珀色的眼睛死死盯著樹洞上方的縫隙,那裡的月光被什麼東西擋住了,投下片扭曲的陰影。
“怎麼了?”陶醉把丫丫往懷裡按了按,手摸向腰間的左輪——陳默昨晚把槍給了她,說女人和孩子更需要防身。
陳默已經站了起來,工兵鏟握在手裡,眼神銳利如鷹隼,掃視著樹洞的每一道縫隙。“有東西在外麵。”他的聲音壓得極低,像塊浸了冰的石頭。
小李也醒了,掙紮著坐起來,受傷的胳膊因為緊張而繃得發疼。“是蝕變體?”
“不像。”陳默的目光停在頭頂的縫隙上,那裡的抓撓聲越來越響,像是有什麼東西在用爪子刮樹皮,“蝕變體不會這麼……小心。”
話音未落,“哢嚓”一聲脆響,頭頂的一根枯枝被踩斷了。緊接著,一道黑影如鬼魅般從樹杈間滑過,速度快得隻留下道殘影。
小黑突然炸毛,發出一聲尖利的嘶叫,猛地撲向樹洞深處的角落,那裡堆著他們撿來的乾草。
“小心!”陳默猛地將陶醉和丫丫往旁邊一拽。
幾乎是同時,一隻布滿黑毛的爪子從頭頂的縫隙裡伸了進來,指甲又彎又長,泛著幽綠的光,狠狠抓在剛才她們坐的地方,乾草被抓得漫天飛舞。
“是‘樹鬼’!”阿木的聲音帶著哭腔,臉色慘白,“爺爺說過,這種蝕變體專門在樹上待著,會模仿風聲,抓落單的人!”
樹鬼的嘶吼聲從樹頂傳來,不像普通蝕變體的咆哮,而是帶著種尖銳的、像是女人哭喪的調子,聽得人頭皮發麻。緊接著,更多的抓撓聲從四麵八方傳來,顯然不止一隻。
“它們把這棵樹圍住了!”小李舉著砍刀,後背緊緊貼著樹壁,“這破樹洞根本擋不住!”
陳默用工兵鏟狠狠劈向那隻伸進縫隙的爪子,隻聽“鐺”的一聲,像是劈在石頭上,樹鬼發出一聲慘叫,爪子縮了回去,留下幾道深可見骨的抓痕在鏟麵上。
“硬的?”陳默皺眉,這東西的爪子硬度竟然堪比骨甲。
突然,左側的石壁傳來一陣劇烈的震動,幾塊碎石簌簌落下。一隻樹鬼正用身體撞擊著樹洞的薄弱處,樹皮和石塊剝落的聲音清晰可聞。
“這邊要塌了!”陶醉將丫丫塞到阿木懷裡,自己撿起地上的一根粗木棍,“陳默,想想辦法!”
陳默看了眼洞外的天色,東方剛泛起魚肚白,樹林裡依舊昏暗。“隻能衝出去!”他指著樹洞唯一的出口,“小李,你跟我掩護,陶醉帶孩子走!往樹林稀疏的地方跑,彆回頭!”
“不行!”陶醉立刻反對,“外麵至少有三隻樹鬼,你們倆……”
“沒時間爭了!”陳默打斷她,眼神異常堅定,“我在農場跟這些鬼東西打過交道,知道它們的弱點!你們先走,我們隨後就到!”
他突然從懷裡掏出個東西塞給陶醉——是那個打火機,還有一小卷浸了鬆脂的布條。“必要時用火,它們怕火。”
樹鬼的撞擊越來越猛烈,石壁上的裂縫越來越大,已經能看到外麵晃動的黑影和那雙閃著綠光的眼睛。
“走!”陳默低吼一聲,猛地用工兵鏟砸向出口的石塊,將洞口拓寬了些。
小李率先衝了出去,砍刀劈向離得最近的一隻樹鬼。那東西長得像隻巨大的猴子,渾身黑毛,臉卻像腐爛的人臉,嘴巴咧到耳根,露出兩排尖利的獠牙。
樹鬼靈活地躲開小李的攻擊,爪子順勢抓向他的胳膊。小李慘叫一聲,被抓出三道深可見骨的傷口,傷口處的皮膚瞬間變得烏黑——這東西的爪子有毒!
“小李!”陳默衝出去,工兵鏟橫掃,逼退樹鬼,“彆硬拚,往開闊地撤!”
陶醉趁機抱起丫丫,拉著阿木衝出樹洞。阿木緊緊抱著小黑,踉蹌著跟在後麵。剛跑出沒幾步,一隻樹鬼從樹後竄了出來,擋住了去路,腥臭的涎水滴落在地上,腐蝕出一個個小坑。
“火!”阿木突然喊道。
陶醉立刻掏出打火機,點燃浸了鬆脂的布條。火焰“騰”地竄起來,帶著濃烈的煙味。樹鬼果然怕火,往後退了兩步,發出憤怒的嘶吼。
“快!”陶醉舉著燃燒的布條,護著孩子們往前衝。樹鬼不敢靠近火焰,卻像跗骨之蛆般跟在後麵,時不時發出尖利的叫聲,顯然是在召喚同伴。
身後傳來陳默的喝聲和工兵鏟撞擊的悶響,還有樹鬼淒厲的嘶吼。陶醉不敢回頭,隻能咬著牙往前跑。林間的枯枝敗葉絆倒了她好幾次,膝蓋磕在石頭上,疼得鑽心。
“姐姐,阿木哥哥流血了!”丫丫突然喊道。
陶醉回頭,隻見阿木的胳膊上被劃開了道口子,是剛才衝出來時被樹枝刮的,血珠正往外滲。而那隻跟在後麵的樹鬼,眼睛死死盯著那道傷口,喉嚨裡發出興奮的呼嚕聲。
“彆停下!”陶醉拽著阿木繼續跑,心裡暗暗著急——陳默和小李遲遲沒跟上來,難道出事了?
突然,前方的樹叢劇烈晃動起來,兩隻樹鬼從裡麵竄了出來,一前一後,將他們堵在了中間。前麵的樹鬼涎水橫流,後麵的樹鬼步步緊逼,燃燒的布條快要燒到陶醉的手指了,火光照亮了孩子們慘白的臉。
“姐姐……”丫丫的聲音帶著哭腔,卻死死抓著陶醉的衣角,沒敢哭出聲。
阿木把小黑塞進懷裡,撿起地上的一塊石頭,咬著牙說:“醉姐,我幫你!”
陶醉深吸一口氣,將燃燒的布條往地上一扔,趁著樹鬼後退的瞬間,猛地將丫丫和阿木往旁邊的斜坡推過去:“滾下去!往坡底跑,彆回頭!”
孩子們尖叫著滾下斜坡,小黑從阿木懷裡跳出來,對著樹鬼弓起身子,發出凶狠的嘶叫,像是在掩護他們。
“孽畜!”陶醉撿起地上的砍刀,迎著撲上來的樹鬼砍過去。刀鋒砍在樹鬼的肩膀上,隻劃開了道小口子,黑綠色的血液噴濺出來,帶著刺鼻的腥臭味。
樹鬼被激怒了,嘶吼著撲上來,爪子抓向她的臉。陶醉側身躲開,卻被它的尾巴掃中後腰,疼得她眼前一黑,踉蹌著後退了幾步,撞在一棵樹上。
另一隻樹鬼趁機從側麵撲過來,尖利的獠牙閃著寒光,直逼她的喉嚨。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道黑影如閃電般衝了過來,工兵鏟狠狠砸在樹鬼的後腦勺上。樹鬼發出一聲短促的慘叫,軟倒在地。
是陳默!他的胳膊上纏著滲血的布條,臉上沾著黑綠色的血汙,眼神卻依舊銳利。“跑!”他隻說了一個字,轉身迎向另一隻樹鬼。
陶醉顧不上多想,轉身往斜坡下跑。她看到阿木和丫丫在坡底掙紮著站起來,正朝她揮手。
剛跑到坡中間,就聽到坡上傳來陳默的悶哼聲。她回頭一看,隻見陳默被樹鬼撲倒在地,那隻樹鬼正用尖利的爪子撕扯著他的後背,黑綠色的血液浸透了他的迷彩服。
“陳默!”陶醉目眥欲裂,轉身就要衝回去。
“彆回來!”陳默嘶吼著,用儘全身力氣將工兵鏟從樹鬼的肚子裡捅進去,“帶孩子走!去方舟基地!”
樹鬼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爪子在陳默背上留下更深的傷口,然後軟軟地倒了下去。
陳默掙紮著站起來,後背的傷口觸目驚心,每動一下都牽扯著劇痛。他看到又有兩隻樹鬼從樹林裡竄出來,正朝坡下衝——它們放棄了他,盯上了更弱的目標。
“快走啊!”陳默用儘最後的力氣嘶吼,抓起地上的石頭,砸向衝在最前麵的樹鬼。
陶醉的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了下來,混合著臉上的泥土,劃出兩道清晰的痕跡。她知道自己不能回去,回去就是一起死,陳默的犧牲就白費了。
“我們走!”她拽起阿木和丫丫,頭也不回地往樹林深處跑去。
身後,陳默的嘶吼聲、樹鬼的慘叫聲、還有隱約的槍聲(是小李的獵槍?)漸漸遠去,最終被風吹散在林間。
丫丫不知道什麼時候哭了起來,小聲問:“陳默叔叔……他不跟我們一起走嗎?”
陶醉沒有回答,隻是死死咬著嘴唇,任由眼淚往下掉,腳步卻沒有絲毫停頓。她的後背還在隱隱作痛,但心裡的疼更甚——那道在斷橋下說“彆怕,有我”的聲音,那個說要給孩子們熬糖吃的男人,可能永遠留在了那片橡樹林裡。
阿木緊緊攥著拳頭,小黑在他懷裡瑟瑟發抖。他回頭望了一眼坡上的方向,那裡已經恢複了寂靜,隻有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像是誰在無聲地哭泣。
他們必須活下去,帶著陳默的那份,一起走到方舟基地。
但前路,似乎比想象中更黑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