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卷著細碎的冰晶掠過王庭廢墟,發出嗚咽般的聲響。黑霧凝成的巨眼突然扭曲變形,如同被無形之手攪動的墨汁。敖銳的龍鱗在右臂上片片豎起,反射著慘淡的天光,他警惕地環顧四周,豎瞳收縮成一條細線:"他們撤了?"
守影人按住太陽穴處閃爍的刺青,那些靛青紋路正如退潮般滲出細碎光點。他佝僂著背,像是承受著某種無形的重壓。"不止是撤離"他嘶啞的聲音從齒縫間擠出,"玄冥切斷了所有聯係,連'主上'的氣息都感知不到了。"他望向廢墟中央原本祭壇所在的位置,那裡的積雪詭異地融出一個完美的圓形,"連龍心的感應都消失了。"
街道上傳來連綿不斷的倒地聲,如同秋日裡紛紛墜落的枯葉。那些被魔氣驅使的屍傀突然集體僵直,眼中的黑潮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楚槐捧著裝有金色血液的琉璃瓶愣在原地,瓶中藥液映出他錯愕的臉,指節因用力而發白:"我的解藥居然用不上了?"
"唔!"雲昭突然單膝跪地,玄鐵劍鞘重重砸在凍土上,震起一圈細雪。龍皇劍在鞘中劇烈震顫,發出類似龍吟的嗡鳴。黑紋如同蘇醒的毒蛇,順著脖頸爬上右臉,在顴骨處蔓延出猙獰的枝狀紋路。他呼吸變得粗重,每一次吐息都帶出淡淡的黑霧。
敖銳一個箭步上前,龍爪按住他顫抖的肩膀,湛藍的龍元之力順著手臂流淌:"少主!用我教你的龍息法,引導劍氣歸鞘!"
劍鞘與劍柄的接縫迸出幾粒橘紅火星,雲昭咬緊牙關,手背青筋如虯龍盤踞。隨著一聲悶響,躁動的長劍被硬生生按回鞘中,但劍身仍在不安地震顫。黑紋的蔓延暫時停滯,可他的右眼已經完全化作冰冷的金色豎瞳,與左眼的人瞳形成詭異對比。
三日後,北境長城巨大的閘門下,積雪開始出現融化的跡象。冰棱從鐵閘邊緣滴落,在石板上鑿出細小的凹坑。
"中州多靈脈福地,或許能找到壓製之法。"敖銳將行囊遞給雲昭,皮繩捆紮的包裹裡露出幾株北境特有的冰魄草,草葉上還凝著霜花。他刻意壓低聲音:"我在夾層藏了半片逆鱗,危急時捏碎它。"粗糙的龍爪拍了拍年輕人的肩膀,"等安置好幸存者,我們立刻來尋你。"
月汐站在晨光中,睫毛上凝結的冰晶折射出七彩光暈。原本烏黑的發絲間新生幾縷銀白,像是被月光染就。她猶豫片刻,還是伸手輕觸雲昭臉上的黑紋。指尖傳來細微的震顫,如同觸摸一塊帶電的寒鐵:"影界給了我一些提示"她突然蹙眉,收回的手指上沾了一絲黑氣,"但不是現在。"
守影人默默裹緊灰撲撲的鬥篷,刺青鎖鏈在布料下若隱若現。他佝僂著背咳嗽兩聲,吐出的氣息在空中凝成奇特的符文:"我的咒印能暫時安撫他體內的躁動。"說著從懷中掏出一串骨鈴,"每過三個時辰搖一次,能延緩黑紋擴散。"
七日後五人已經全部彙合,山脈南麓的風突然變得濕潤溫暖。楚槐興奮地跑上一處高坡,突然指著地平線歡呼起來。在蒸騰的地氣後方,巨城的輪廓如同沉睡的遠古巨獸般盤踞在平原上。陽光穿透雲層,為青灰色的城牆鍍上金邊。
"永寧城!"他轉身對同伴們喊道,聲音因激動而發顫,"是大夏王朝的南部大城!!!"商隊的駝鈴聲從身後傳來,帶著異域腔調的叫賣聲混雜其中。
雲昭不自覺地拉低兜帽。奇怪的是,那些在荒原上躁動的黑紋,在接近人煙稠密處反而安靜了些。他能感覺到龍皇劍在背上傳來規律的脈動,仿佛某種沉睡的生物正在蘇醒。
永寧城高達十丈的青銅城門上,玄龜負山的浮雕被磨得發亮。兩隊身著皮甲的衛兵正在盤查入城者,他們胸前的銅鏡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路引呢?"為首的衛兵長戟一橫,戟尖距離雲昭的咽喉隻有寸許。
敖銳立刻堆起商人特有的圓滑笑容,將一塊上品靈石塞進衛兵手中:"軍爺見諒,北境遭了雪災,逃難時行李都遺失了"他恰到好處地露出袖口的破洞,另一隻手悄悄又加了兩枚銀銖。
衛兵熟練地用拇指摩挲靈石表麵,目光掃過兜帽下若隱若現的黑紋。當看到楚槐背著的藥箱上紅十字符號時,緊繃的表情略微鬆動:"帶著病人彆亂跑。"長戟"哢"地一聲收起,"最近城南有疫病,夜間宵禁提前到酉時。"
穿過幽深的門洞,聲浪如潮水般撲麵而來。雲昭的瞳孔微微擴大,不自覺地按住劍柄——
五丈寬的青石主街上,三層木構酒樓挑出的酒旗在風中獵獵作響。一架鑲嵌珍珠貝的懸浮車駕正從他們頭頂掠過,拉車的不是馬匹,而是兩隻通體雪白的靈鶴。車簾掀起的瞬間,隱約可見裡麵坐著個戴金雀釵的華服女子。
"讓讓!讓讓!"粗獷的吆喝聲從身後傳來。四個赤膊大漢扛著整隻烤駱駝匆匆走過,油脂滴在青石板上滋滋作響。街角賣藝人的火把突然騰起三丈高的烈焰,照亮了五人風塵仆仆的麵容。
月汐下意識攥緊鬥篷邊緣,過載的人間煙火氣讓她指尖微微發抖。在影界經曆過絕對寂靜的她,此刻耳中充斥著各種聲音:茶肆跑堂的吆喝、布莊夥計的還價、更遠處學堂裡孩童的朗朗讀書聲這些鮮活的生命氣息如同實質般壓迫著她的感官。
守影人幾乎要將自己蜷縮進鬥篷裡,那些刺青在密集的人氣中隱隱發燙。他佝僂得更厲害了,像是背負著無形的重物。當某個嬉鬨的孩童險些撞到他時,他觸電般閃避的動作快得不似人類。
楚槐卻如魚得水,他貪婪地呼吸著充滿煙火氣的空氣,連打三個噴嚏:"這才是人住的地方!"他指著遠處飄著青煙的屋簷,"那是藥堂的煙囪!他們在炮製附子,這手法一聽就是正宗江南路數!"
遠處,城主府的金頂在夕陽下熠熠生輝,飛簷上蹲踞的嘲風獸雕像栩栩如生。雲昭感到龍皇劍傳來奇異的脈動,仿佛在回應什麼。他按住劍柄,黑紋下的皮膚傳來細微刺痛,某種古老的共鳴正在形成。
"先找落腳處。"他低聲說,聲音淹沒在街角突然爆發的喝彩聲中。那裡有個赤腳藝人正在表演吞劍,明晃晃的劍身反射著夕陽最後的光芒。
暮色漸濃,燈籠次第亮起。五人拖著長長的影子,融入永寧城永不熄滅的燈火之中。在某個轉角,雲昭突然回頭——城牆最高處的瞭望塔上,似乎有人正舉著青銅鏡,將一束反光打在他們剛剛走過的石板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