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點十七分，海風撞在濱海之窗大廈的玻璃幕牆上，發出沉悶的嗡鳴。安然站在三十八層的落地窗前，指尖無意識地劃過微涼的玻璃，視線越過鱗次櫛比的寫字樓，落在遠處翻湧的藍綠色海麵上。
今天的西裝是新訂的炭灰色，剪裁精準地勾勒出她脊背的線條。肩線挺括，袖口收得利落，連襯衫領口的紐扣都扣得一絲不苟——這是她應對重要場合的標準配置，像戰士披上鎧甲，從發絲到鞋跟都透著不容置疑的專業。
“安總，東區團隊的最終方案發過來了。”內線電話裡，助理小陳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附帶了法務部的風險評估，還有財務部的預算複核……”
安然抬手看了眼腕表，時針正穩穩地指向三點半。比預定時間晚了十五分鐘，這在她的團隊裡幾乎是不可原諒的失誤。“直接打印，送到會議室。”她的聲音平穩，聽不出情緒波動，隻有常年身居高位的人才能拿捏出這種恰到好處的距離感。
轉身時，高跟鞋敲擊大理石地麵的聲音在空曠的辦公室裡格外清晰。路過辦公桌時，她掃了眼屏幕上跳動的股市曲線，指尖在觸控板上輕點兩下，將一份紅色標注的文件拖進了待處理文件夾。桌角的咖啡已經涼透，她早上叮囑過要加兩泵焦糖，現在看來小陳大概是忙忘了——也好，清醒的頭腦不需要糖分來麻痹。
會議室裡，東區總監張啟明已經等在那裡。男人西裝袖口沾著點可疑的白漬，大概是匆忙間蹭到的咖啡，額角的汗珠順著鬢角往下滑，在襯衫領口洇出一小片深色。看到安然走進來，他猛地站起身，手裡的文件差點散落在地。
“安總，抱歉耽誤了時間，最後核對數據時發現……”
“坐下說。”安然打斷他，拉開主位的椅子。她將打印好的方案推到桌中央，指尖在某頁的表格上敲了敲，“營銷預算比上月申報時上浮了18，理由是新增了三個網紅打卡點的投放。但根據市場部上周的調研，這三個點位的用戶重合度超過62，屬於低效投入。”
張啟明的喉結動了動，伸手想去翻後麵的補充說明，卻被安然按住手背。她的指甲修剪得圓潤乾淨，力道卻帶著不容置喙的壓迫感。“我看過你們的補充報告，說要搶占暑期旅遊旺季的流量。但你有沒有算過，這三個點位的投放周期剛好覆蓋台風季？”
她抬手指向窗外，此刻陽光正好，但海平線儘頭已經聚起了暗灰色的雲層。“氣象台昨天發布了中期預報，未來十天內南海可能生成今年第三號台風。如果廣告物料在戶外受損，賠償條款裡寫的很清楚，我們需要承擔70的重置費用——法務部用紅色加粗標出來的部分，你沒看到？”
文件被推回來時發出輕微的聲響，張啟明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他知道這位年輕的女執行官有多可怕，她能在兩小時內記住二十頁的財務報表，也能在談判桌上用三個數據擊潰對手的心理防線，更要命的是，她總能精準地捕捉到彆人試圖掩蓋的漏洞。
“我……我這就讓團隊重新核算。”男人的聲音帶著慌亂，手忙腳亂地收拾著文件，“爭取今天下班前給您新方案。”
“不用了。”安然靠在椅背上，交疊的雙腿展現出完美的職業姿態，“讓你的副總監接手。明天早上九點，我要看到修改後的版本，包含三種應對極端天氣的備選方案，以及對應的成本核算。”
張啟明猛地抬頭，眼裡滿是難以置信。他在東區熬了五年才爬到總監的位置，這次的項目本該是他晉升區域總經理的跳板。“安總，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保證……”
“機會是留給有準備的人的。”安然站起身，西裝下擺劃出利落的弧線，“上周你提交階段性報告時，我就提醒過你關注氣象數據。現在出了問題才想著補救，這不是我們濱海集團的做事風格。”
她走到門口時停頓了一下，沒有回頭：“你的團隊很優秀，彆讓他們跟著你浪費時間。”
回到辦公室時，夕陽正把海麵染成一片熔金。安然重新站回落地窗前，看著遠處沙灘上漸漸亮起的霓虹燈，那些流動的光斑像散落的星辰，把這座海濱城市勾勒得溫柔又迷離。
手機在口袋裡震動起來，是母親發來的視頻請求。她調整了一下表情，按下接聽鍵時，嘴角已經帶上了恰到好處的弧度。“媽，這麼晚還沒睡？”
屏幕裡的母親正舉著手機在廚房轉圈，鏡頭晃過擺滿餐桌的菜肴：“你王阿姨送了些剛上岸的海蝦，我給你留了一大盤，回來吃嗎？”
安然看著窗外掠過的歸巢海鷗，輕聲說：“今晚要加班，可能得晚點。”
“又是加班。”母親的聲音垮下來，“你爸今天還念叨，說你小時候總愛在沙灘上撿貝殼，現在住得離海這麼近，倒整年整月待在寫字樓裡……”
“等忙完這陣就休息。”她避開母親的目光，看向遠處緩緩靠岸的輪渡，“項目結束後，我請你們去島上度假。”
掛了電話，辦公室重新陷入寂靜。安然走到酒櫃前，給自己倒了半杯威士忌。冰塊在琥珀色的液體裡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她很少喝酒，隻有在做出艱難決定的夜晚，才需要這點辛辣來熨帖緊繃的神經。
桌角的相框裡，二十歲的她穿著白裙站在海邊，手裡舉著剛考上大學的錄取通知書，笑得沒心沒肺。那時的海風大概也像今天這樣拂過發梢，隻是那時的她不會想到，多年後自己會站在這座城市的製高點，看著腳下的萬家燈火，心裡卻裝著一片比海更深的孤獨。
“叮——”電腦提示音打斷了思緒。是副總監發來的郵件，標題寫著“東區方案優化版（緊急）”。安然放下酒杯，指尖在鍵盤上敲擊的聲音重新響起，像海浪拍打礁石，堅定而執著。
夜色漸濃，濱海之窗大廈的三十八層依舊亮著燈。那盞燈在城市的璀璨星河中或許並不起眼，卻像一座燈塔，守護著一個女人在職場叢林裡的堅硬與柔軟，也照亮著她腳下那條用專業和決斷鋪就的道路。遠處的海浪還在不知疲倦地湧來，正如這座城市裡永不停歇的奮鬥與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