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雪是被一陣細碎的腳步聲驚醒的。
她猛地睜開眼，入目是熟悉的雕花床頂，鼻尖縈繞著淡淡的安神香氣息——這是她的房間。可下一秒，窒息的痛感突然攫住喉嚨，冰冷的觸感順著脖頸蔓延，星隕仙尊那雙淬滿貪婪的眼睛在腦海裡炸開，林筱雨倒在血泊裡的身影如同烙印般灼燒著視線。
“筱雨！”
她猛地坐起身，靈力不受控製地在體內衝撞，周身的空氣瞬間凝結成霜。床幔被氣浪掀飛，桌椅在震顫中發出刺耳的摩擦聲，整間屋子都因這股狂暴的力量搖搖欲墜。
“師尊？”
一道清冷的聲音在門口響起，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試探。
南宮雪循聲望去，隻見林筱雨站在門檻邊，穿著一身月白的弟子服，右臂的袖子空蕩蕩地挽著，露出纏著淺色繃帶的小臂。晨光落在她臉上，映得那雙總是含著怯意的眸子亮得驚人，卻又透著一種與年齡不符的沉靜。
“筱雨……你？”南宮雪的聲音乾澀得像被砂紙磨過，她踉蹌著撲下床，赤著腳衝到弟子麵前，指尖顫抖地撫上林筱雨的臉頰。
溫熱的觸感傳來，不是冰冷的屍體，不是僵硬的輪廓，是活生生的溫度。
“你沒死？”她捧著林筱雨的臉，左右打量，目光掃過那截纏著繃帶的胳膊，掃過弟子脖頸間清晰的鎖骨，掃過那雙分明在呼吸的唇瓣，“孤峰上……星隕他……”
記憶在這裡突然斷裂。她隻記得星隕的手掐在自己脖子上，記得筱雨倒在地上一動不動，記得萬靈體爆發時天旋地轉的劇痛，再之後……就是一片混沌。
“師尊忘了？”林筱雨任由她打量，睫毛輕輕顫動，“您救了我呀。”她抬手覆上南宮雪冰涼的手背，掌心的溫度帶著安撫的力量，“星隕仙尊被您打散了元神，李天澤師叔他們都看見了。”
南宮雪的指尖猛地收緊，林筱雨吃痛地蹙了蹙眉，她才驚覺自己用了力，慌忙鬆開手：“對不住，為師不是故意的。”她看著弟子胳膊上的繃帶，喉頭發緊，“你的胳膊……”
“快好了。”林筱雨晃了晃沒受傷的左手，語氣輕鬆得像在說彆人的事，“丹鼎峰的師叔送來新藥，說再敷三天就能拆繃帶了。”
南宮雪卻笑不出來。她清楚地記得，孤峰上林筱雨的右臂是以怎樣詭異的角度扭曲的，那分明是筋骨儘斷的傷勢，怎麼可能好得這麼快？還有自己……她低頭看向雙手，掌心縈繞著淡淡的金光，那是靈力充沛到溢出來的征兆，體內的經脈更是前所未有的通暢，仿佛有股用不完的力氣——這絕不是煉虛初期該有的狀態。
“我睡了多久？”她忽然抓住關鍵。
“三天。”林筱雨的聲音低了些，“您把我帶回太平峰的當晚就暈過去了，柳姨來看過，說您是強行催動萬靈體傷了心神，讓我們彆打擾您。”
三天……南宮雪的心臟猛地一沉。這三天裡，到底發生了什麼？她為什麼會突然變強？為什麼記憶會出現斷層？還有筱雨……這孩子的眼神，好像有哪裡不一樣了。
“師尊？”林筱雨察覺到她的失神，輕輕晃了晃她的胳膊，“您是不是哪裡不舒服？我去叫柳姨來？”
“不用。”南宮雪回過神，壓下心頭的疑慮，指尖在林筱雨胳膊上的繃帶上輕輕一點，一股柔和的靈力探入。繃帶下的肌膚光滑如初，隻有一道淺淺的粉痕，斷裂的筋骨早已愈合，甚至比受傷前更堅韌——這不是丹藥能做到的，更像是……被某種精純的力量徹底重塑過。
她猛地看向林筱雨，卻見這孩子正低頭盯著自己的鞋尖，耳廓泛著可疑的紅暈，嘴角卻噙著一絲極淡的笑意，那笑意裡藏著的東西，讓南宮雪莫名心慌。
“筱雨，”她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這三天裡，除了柳姨，還有誰來過？”
“沒有了呀。”林筱雨抬頭，眼神清澈得像山澗的泉水，可南宮雪卻從那片清澈裡，捕捉到了一閃而過的閃躲，“就是李師叔他們來看過您幾次，見您沒醒就走了。哦對了，丹鼎峰的丹師叔送過兩次藥，都是我給您喂的。”
“你喂的？”南宮雪愣住。她向來警惕，尤其是在重傷昏迷時，絕不會讓彆人碰自己的藥，更彆說喂藥這種事。
林筱雨的臉更紅了：“柳姨說您要是再不醒，靈力就該紊亂了……我、我也是沒辦法才……”她低下頭，聲音細若蚊蚋，“師尊要是不高興，我以後再也不敢了。”
看著弟子泫然欲泣的樣子，南宮雪到了嘴邊的質問突然說不出口。這孩子一向膽小，會鼓起勇氣喂藥，想必也是急壞了。或許是自己太多心了，畢竟經曆了那樣的大戰，記憶出現偏差，身體變強，都有可能是萬靈體的後遺症。
“沒不高興。”她揉了揉林筱雨的頭發，指尖傳來柔軟的觸感，心頭的疑慮散去不少，“辛苦你了。”
林筱雨猛地抬頭，眼睛亮得像落滿了星辰：“師尊不怪我就好！”她拉著南宮雪的手往桌邊走，“我讓廚房做了您愛吃的蓮子羹，還熱著呢，您快嘗嘗。”
南宮雪被她拉著走，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落在自己的右手上。這隻手三天前還在掐著星隕仙尊的脖頸，感受著對方元神潰散的震顫，可現在，它正被一隻溫熱的小手握著，那隻手的主人，正嘰嘰喳喳地說著蓮子羹要放多少冰糖才最好吃。
這種感覺很陌生，卻又該死的……安心。
她低頭看著林筱雨的側臉，這孩子的眉眼長開了些，褪去了稚氣，多了幾分少女的清麗，可那份藏在眼底的沉靜，卻總讓南宮雪想起孤峰上那個眼神漠然的自己。
“在想什麼呢？”林筱雨遞來一碗蓮子羹，白瓷碗裡的糖水泛著琥珀色的光，蓮子燉得粉糯，還撒了幾粒鮮紅的枸杞。
南宮雪接過碗，指尖觸到溫熱的碗壁，才發現自己的手有多涼。她舀了一勺放進嘴裡，清甜的滋味在舌尖化開，一直涼到心底的寒意都驅散了不少。
“很好吃。”她真心實意地說。
林筱雨笑得眼睛彎成了月牙：“那我明天再讓廚房做！”
看著這孩子雀躍的樣子，南宮雪忽然覺得，記不起的事，想不通的謎團，好像也沒那麼重要了。至少，她們都還活著，還能像這樣坐在一起吃一碗蓮子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