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悍這番話,一半是演,一半也是真情實感。
江澈那個變態的體能,確實讓他沒脾氣。
士兵們一看周悍這態度,立刻感覺找到了主心骨,抱怨聲更大了。
“周頭兒,這不公平!”
“咱們是上陣殺敵的,不是給他當猴耍的!”
周悍擺了擺手,故作頭痛:“行了行了,都小聲點!這些話,在我這兒說說就算了,傳到江指揮僉事耳朵裡,有你們的好果子吃!”
他嘴上說著彆傳,可那語氣,那神態,分明就是在默許和縱容。
這幫平日裡就管不住嘴的兵痞,哪能領會不到這層意思?
他們看周悍的眼神充滿了自己人的認同感。
一個個把胸膛拍得山響,保證絕不外傳。
可一轉頭,趁著輪休出營,這些內幕就跟長了翅膀一樣。
飛向了北平城大大小小的酒館和茶肆。
“聽說了嗎?燕王府新來的那個指揮僉事,把手下兵丁往死裡練,連周悍都勸不住!”
“何止啊!聽說那姓江的就是個馬屁精,仗著二公子撐腰,誰都不放在眼裡!”
與此同時,另一張看不見的網也撒了出去。
消息真真假假,虛虛實實。
有的是士兵們真實的抱怨,有的卻是精心編造的謊言。
它們從不同的渠道流出,彙聚成一股暗流,在北平城下洶湧。
巡城司衙門,氣氛壓抑。
百戶李茂坐在堂上,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桌麵。
他三十來歲,下巴上留著一撮精修過的短須,顯得十分精明。
作為建文帝安插在北平城最重要的一顆釘子,他已經沉寂太久了。
一個密探跪在堂下,飛快彙報著。
“綜上,近期關於燕王府的流言有三類。”
“其一,軍中怨言,矛頭直指一個叫江澈的新任指揮僉事。”
“其二,超額囤糧。”
“其三,秘造軍械。”
李茂停下敲擊的手指。
他等這個機會太久了。
朱棣老謀深算,行事滴水不漏。
但他的兒子朱高煦,卻是個藏不住心思的莽夫。
軍中引來怨言,這是內亂的征兆。
囤積糧草,打造兵器,這是謀反的鐵證!
“這個江澈,什麼來路?”李茂問道。
“屬下查過,此人就是一個新兵蛋子,仗著點能說會道,巴結上了朱高煦。”
“新兵蛋子?”
李茂的嘴角撇了撇,那是一種專業人士對門外漢的不屑。
他幾乎可以斷定,這就是整個事件的突破口!
朱高煦那個蠢貨,居然用一個沒根底的文人來掌管軍務,簡直是自掘墳墓!
這必然會激化內部矛盾。
讓整個燕王府的防線出現致命的漏洞。
“查!給我往死裡查!”
李茂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
“把所有人都派出去!看他們到底在搞什麼鬼!還有糧倉和鐵匠鋪,我要知道他們每天運進去多少米,打出來幾把刀!”
這潑天的功勞,他李茂要定了!
隻要坐實了燕王府謀反的證據。
他就能從這個該死的北平城,風風光光地調回京師!
兩天的時間過去,江澈依然保持著我行我素的態度。
算上周悍,可以說他手下的二十人就沒有不服氣的。
可即便是如此,有的碎嘴子還是該抱怨就抱怨。
不過江澈對此也是樂意見得。
隻是這天清晨,江澈起床後,一番洗漱,剛準備出去訓練。
就看到朱高煦正一臉興奮的從不遠處走來。
“江澈!”
人還沒到,朱高煦那標誌性的大嗓門就先傳了過來。
他龍行虎步,幾步就跨到江澈麵前,手掌重重拍在江澈的肩膀上。
“你小子,真他娘的是個天才!”
朱高煦滿臉紅光,眼睛亮得嚇人。
“全讓你說著了!如果不出意外,錦衣衛的人,就躲在巡城司那裡!”
江澈臉上剛剛浮起的一絲笑意,在聽到這話的瞬間,就凝固了。
“殿下,我們派出去反向監視的人,有沒有被他們發現?”
朱高煦聞言,大手一揮,滿不在乎地哈哈大笑。
“放心!我派出去的都是王府衛隊裡的老手,個個都是人精!”
“還能讓巡城司那幫廢物點心給發現了?絕無可能!”
江澈心裡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預感瞬間攫住了他。
越是這樣,就越是可能已經壞了大事!
朱高煦眼裡的廢物點心,是建文帝安插在北平城最鋒利的獠牙。
而且這兩天他也普及了整個北平大大的官員。
巡城司的指揮使是一個叫李茂的人。
問題是錦衣衛能在他的手下躲這麼久不被發現,絕對不可能是表麵上的那麼簡單。
對方如此輕易地暴露行蹤,隻有兩種可能。
要麼是故意賣個破綻,引誘他們上鉤。
要麼,就是對方已經察覺到了王府的反向監視。
正在將計就計,給他們上演一出好戲!
而朱高煦這種百分百的自信,恰恰是對方最希望看到的!
“殿下,不能再等了!”
江澈猛地上前一步,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必須立刻收網抓人!”
朱高煦臉上的笑容僵住了,他皺起眉頭,甚至有些不悅。
“抓人?現在?為什麼?”
“餌才剛撒下去,不多釣幾天,怎麼能把他們背後的大魚給扯出來?你是不是太急了點?”
江澈卻搖了搖頭,語速極快。
“來不及了!殿下,請您相信我,錦衣衛不是你想象的那麼簡單!”
“他們現在之所以還沒跑,就是因為他們太自負,壓根沒把我們放在眼裡!”
他這話可不是無的放矢,要知道,像朱棣那樣的人都被逼著吃了半年的豬食。
現在就這麼被人給查了,怎麼可能!
“什麼?”
朱高煦的眼睛瞪了起來。
江澈顧不上他的情緒,繼續道:“可這種自負是有時效的!一旦他們發現自己被監視得太完美,太不被察覺,他們馬上就會懷疑這是一個圈套!到那個時候,我們什麼都撈不到!功虧一簣!”
看著江澈那張焦急的臉,朱高煦愣住了。
他覺得江澈有些小題大做,甚至是在質疑他的能力和判斷。
“有這麼玄乎?我看他們就是一群繡花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