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駛出車庫,外麵遍地霜白,但一眼望去晶瑩剔透,因為下的是太陽雪。
裴霧撐著下巴看向窗外,眼中那點煩躁難耐的情緒,隨著光點歸於平和。
“那兩人怎麼回事?”路席聞開口。
他沒有任何逼問意思,尋常到在跟裴霧聊一件不起眼的事情,這極大程度撫平了裴霧原本難以啟齒的尷尬。
對方是路席聞,他有最精準的一套自我判斷,不會被任何人的花言巧語跟信息素迷惑。
裴霧緩緩吐出口氣。
大學時期的裴霧很忙,但按照院裡規定,社團活動至少要參加一項,裴霧認真篩選,最後定了沒什麼人的觀星社,一周寫一份觀測報告就行,這對裴霧來說輕鬆,節省時間。
開始都很順利,直到有一天,裴霧在觀測結束聽到了門外傳來偷笑聲,他心頭湧現不祥的預感,起身上前,果然,門被鎖了,對於這樣的惡作劇裴霧很是無奈,更倒黴的是他的手機沒電了,也沒帶充電器。
就在裴霧想辦法的時候,宿琛從一個房間揉著眼睛走出來,當時他是校籃球的主力,已經宣告過的高階alha,硬件確實不錯,連裴霧這種專注學業生活的人,都有所耳聞。
“鎖了?”宿琛晃動了一下門鎖,深深皺眉。
裴霧卻鬆了口氣:“你可以打電話聯係保安。”
“我沒帶手機。”宿琛一臉無辜。
裴霧:“……”
眼看著要過零點,最後是宿琛打開窗戶,仔細觀察了落點位置,告訴裴霧雖然是五樓,但可以下去。
路席聞聽到這裡:“他抱你下去的?”
裴霧差點兒破功,一句“你怎麼想的?”死死卡在喉嚨,“沒……我自己跟著跳下去的,路總,雖然我是個beta,但首先,我是個男人。”
言下之意,體能沒問題。
“嗯嗯。”路席聞打了把方向:“你繼續說。”
如此就跟宿琛認識了,裴霧當這是一次短暫的偶遇,但宿琛似乎不這麼想,學校裡遇見了他會主動跟裴霧打招呼,後來不知道從哪裡拿到了裴霧的電話號碼,就開始約著吃飯,裴霧拒絕了一次兩次,等三次四次的時候,他就有點明白宿琛的意思了。
誰不知道宿琛有個oa男朋友?是藝術學院的院草,十分漂亮,宿琛為了他跟很多alha打過架,造成數次轟動,一些人十分羨慕。
裴霧不知道羨慕的點在哪裡,但是理解,尊重。
彆說宿琛有男朋友,就算沒有,裴霧也不會搭理。
路席聞語氣有種詭異的平靜,“按照常理,他那種alha是挺吸引人的。”
“例如?”裴霧問道。
“臉?”
裴霧頓了下,“我覺得以路總您的條件,不應該說出這種有失水準的話來。”
路席聞沉沉“唔”了聲。
裴霧:“有次我從籃球場後麵經過,宿琛跟他那群狐朋狗友靠著籃網背對著我,正在評價一個剛給他們送完水的oa女生屁股太小,乾起來不得勁兒,宿琛笑了下,回了句‘肯定的’。”
裴霧瞬間覺得空氣都惡臭起來。
路席聞:“嘴挺賤啊。”
裴霧深表讚同。
在阮寒彥當交換生的那三個月裡,宿琛頻繁打擾裴霧,等阮寒彥回來,流言已經到了荒謬的程度,阮寒彥單獨見了裴霧一麵,之後就跟瘋了一樣纏了上來。
“甩不掉。”裴霧按住額角,“我不知道那種你追我趕的言情戲碼什麼時候才能結束。”
裴霧不願意奉陪,卻還是惹得一身騷。
具體細節他沒多說,但路席聞也能想象到。
“難怪裴助抗壓性這麼強。”路席聞半開玩笑。
“路總。”裴霧語調長長的,很輕很慢,透著些許無奈。
裴霧這時候定睛一看,才發現車子開到了雲麓灣。
對,路席聞桌上就沒吃多少。
“油爆蝦,黃燜羊肉,加個菠菜雞蛋跟……”
“不用。”路席聞打斷:“就一碗麵條。”
“什麼味的?”
“隨意。”
難得路總好“伺候”,裴霧一進門,輕車熟路換鞋,洗完手去廚房,思前想後,燒了蔥油,入味的料最後全部撈出,炸了點花生米,拌出的麵裹滿油光,還有餘力,裴霧又加了道青椒杏鮑菇。
倒杯路席聞愛喝的加冰檸檬茶,齊活。
不得不說頂級alha真就最強配置,鐵胃。
“晚上住這兒。”路席聞吃之前說:“跟盛星的合作,有幾個點要囑咐你。”
裴霧:“好。”
路席聞在這方麵很賞臉,每次都是光盤行動,讓裴霧倍感成就。
吃完飯,路席聞打開電腦,將盛星發來的籠統概念拆開了給裴霧聽,基本相當於老師嚼爛了喂給學生,裴霧哪兒敢辜負,有問題當場就問,跟路席聞你來我往地交流,一晃三個小時過去。
天都黑了,但光能伸出窗外的那截,仍舊能看到飄飛的鵝毛大雪。
中途喝了口熱茶,就著外麵簌簌的落雪聲,裴霧覺得疲憊又滿足。
這個世界值得慶幸的事情之一,就是有人承認你的價值。
耳畔落雪的聲音逐漸密集又清晰,如同身臨其境似的,那股清冽的味道像是順著窗戶縫飄了進來,裴霧的思緒逐漸融化,變得霧蒙蒙的。
他一邊想著工作要怎麼進行,一邊又想著不管再大的雪,這裡都很暖和,尤其身側,像有個火爐。
“裴霧?”
有人在叫他。
似乎是路席聞的聲音。
低沉,磁性,十分催眠。
“嗯。”裴霧回了句,但回了之後呢?不知道了。
頭頂燈光暖洋,路席聞側目,裴霧正枕在自己肩上,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從鼻尖到下顎,弧度分明又漂亮,甚至於沉靜中,透出幾分平時很難瞧見的乖巧。
路席聞形容不出此刻的滋味。
裴霧克製有禮,同時代表著距離感,他的精神在不斷的糟糕中淬煉得無比敏銳,換句話說,他很難直接地信賴什麼人。
可現在,他們近在咫尺。
路席聞長久地沒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