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再次分化(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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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的走廊靜悄悄的。

張雯秀穿著七八年前買的舊衣服,因為裴鳴一次又一次闖禍,麵容急速衰老,可即便如此,關鍵時刻她仍能像憤怒的母獸似的擋在裴鳴麵前。

張雯秀真的不知道嗎?或許是知道的,但這輩子的盼頭不就是有個alha兒子嗎?這是堪比信仰的東西,張雯秀願意付出一切。

她仰頭看著裴霧,這個孩子不知何時長成了人人歆羨的優秀模樣,完全不像她生的。

“小霧……”

裴霧看過來:“醫藥費我會出。”

裴珍還在病房躺著,alha協會也會報銷一部分,所以裴霧懶得計較這些。

“謝、謝謝。”張雯秀啞聲說了句,眼淚就開始“啪嗒啪嗒”掉落。

裴霧察覺到事情沒那麼簡單。

張雯秀隨之說道:“小霧,小鳴借的那輛車,撞毀了,對方要四十萬,我們哪兒有四十萬呐。”

裴霧:“我就有嗎?”

張雯秀不說話,眼淚更洶湧了,等不到裴霧的回答,她哽咽著:“可你是家裡最有出息的,你是小鳴的哥哥啊。”

裴霧腦子裡“嗡”一聲,這話他從小到大聽了無數遍,許是最近心情一直不好,唯獨此刻的尤為刺耳。

長久的對峙後,裴霧說:“這四十萬跟我沒關係,你們自己想辦法,將裴鳴教成這樣,今天有人兜底,明天他就還敢,實在不行你們把房子賣了。”

張雯秀愕然抬頭:“房子賣了我跟你爸怎麼養老?”

裴霧:“那就讓裴鳴蹲監獄。”

“不行!這絕對不行!”張雯秀雷雨滂沱,“小霧,你想想辦法,你如今這麼厲害,你肯定有辦法!實在不行你跟你老板借一下,你老板開著幾千萬的車,四十萬肯定不當回事的。”

這句話不知哪個字眼刺到了裴霧,他神色越發凜冽:“絕不。”

裴霧能容忍這家人想方設法從他這裡套錢,但是涉及路席聞,絕對不行!

裴霧的態度過於乾脆,讓張雯秀找不到一點可突破的點,眼看著懷柔政策不起效,她的眼中迸發出凶意,又成了不顧一切維護的裴鳴的母獸,朝著裴霧齜牙,“裴霧,我是你媽!我給了你一條命!”

“所以呢?”裴霧問道。

望著張雯秀猙獰的麵容,裴霧心頭某塊壓了十多年的巨石忽然鬆動了一下,他平靜過頭地問道:“給我的命,你難道就沒收回去過嗎?”

張雯秀沒懂這句話的意思。

她茫然的模樣跟記憶裡的某一幀完美重疊。

那時他們生活在小鎮上,醫院設備並不完善,頭頂的燈泡發出慘白微弱的光,兒時的裴霧正在輸液,身上很冷,他下意識想往被子裡鑽,卻突然感到一陣強烈的窒息。

大腦本就混沌著,分不清遮住口鼻的到底是什麼,裴霧以為是病情忽然加重,不然為什麼睜眼了,世界還是黑的。

肺泡中的氧氣很快被擠壓乾淨,他本能掙紮,雙腳用力蹬踹著床單,死亡的感覺越來越濃烈,或許是老天都看他痛苦,想要收了他。

而人在死前,是會下意識眷戀那個帶他來到這個世上的人。

裴霧喚道:“媽媽……”

這聲很低,傳不出去,裴霧想著張雯秀再也聽不見了。

可壓在臉上的力道倏然一輕,緊跟著氧氣從口鼻洶湧倒灌,他大口大口呼吸著,胸腔裡都發出了鳴音,眼前的黑霧散去,醫院發黃老舊的天花板逐漸映入眼簾。

裴霧扭頭,看到了坐在旁邊,失魂落魄的張雯秀。

“你當時是想捂死我吧?”裴霧問道。

張雯秀猝然瞪大眼睛,前所未有的恐懼撕裂開她的瞳孔,血絲根根密布,她看著裴霧,如同在看一個怪物,有那麼幾秒鐘她甚至連呼吸都停了,就那麼伸長脖子,好像要把裴霧瞪死一樣。

“你當時昏迷著啊……”張雯秀喃喃。

還真是啊,裴霧心想。

兒時的夢魘終於以現實姿態重重敲擊他的大腦,你看,原來那些年為張雯秀找的一切理由都是假的,一遍遍給自己洗腦那是個噩夢,在深夜滿身是汗驚醒時,裴霧隻能告訴自己不去想,媽媽是愛他的。

裴霧再也按耐不住,他喉頭很澀地滑動了一下,然後一把抓住張雯秀的手腕。

張雯秀如同被惡鬼索命般,猛地驚顫,第一時間想甩開裴霧的手,裴霧沒給她機會,逼近質問:“為什麼當時不弄死我呢?”

張雯秀被逼瘋了。

“你以為我不想嗎?!”張雯秀麵部肌肉顫動誇張,像是恨不能將這些年的怨恨全部砸在裴霧身上,這樣她就能輕鬆了,“你是個索命的!討債的!家底就那麼點,全被你掏空了!你知道親戚鄰裡怎麼笑話我嗎?就這樣你還不放過我,你跟鬼一樣喊著‘媽媽’,我突然……”張雯秀哽咽,“我突然就心軟了。”

“裴霧。”張雯秀說:“我恨你啊。”

裴霧緩緩鬆開張雯秀,像是站不穩,踉蹌著後退了兩步,他臉色煞白,瞳孔都有點失焦,心臟跳得很劇烈,撕裂的疼痛在頃刻間爆發,裴霧感受著從喉間上湧的血腥氣,卻沒在張雯秀麵前表露出分毫,他緩慢轉過身,順著安全通道,一步步走出醫院。

一路上裴霧都跟夢遊一樣,渾渾噩噩,明明羽翼早已豐滿,此刻他卻想找一個避風港灣,直到冰冷的細雨撲在臉上,裴霧抬起頭,稍微清醒了些。

望著漆黑的天幕,任由渾身被打濕。

片刻後,裴霧扯出一個蒼白的笑。

還好,都說清楚了。

車速很慢,裴霧的理智死死拽住某些即將失控的東西,安全開回雲鷺灣。

一進門,他就脫力地滑坐在地板上,裴霧先是揉了揉頭,然後揉了揉胸口,最後又去夠後脖頸,短短幾下就給脖頸處光潔的皮膚撓出了血痕。

裴霧掙紮著站起來,去摸手機,結果不在口袋裡,他想著可能是滑落在車上了,裴霧眼睫緩慢地眨了眨,最後也沒去找,而是抓著扶手搖晃上樓。

先衝個澡,裴霧的意識像是卡殼的機器,運轉緩慢,什麼都霧蒙蒙的,隔著一層,然後再去拿手機,給路席聞打電話,裴霧終於碰到了浴室的門把手,他瞥見路席聞早上離開時放在床上的家居外套,驚覺自己竟然來到了路席聞的房間。

裴霧艱難呼吸,他剛向床邊走了一步,胸口就像被人重重一錘砸來,裴霧忍不住悶哼躬身,天旋地轉的同時,後脖頸壓抑許久的低熱疼痛凶狠殘暴地從裡麵破開一個口。

裴霧疼得眼瞳徹底失焦,臉色幾乎與死人差不多。

幾秒鐘後,他跪在地上,下意識往後頸摸去。

不是錯覺,原本平坦的脖頸左側炸開了一個花苞狀的東西,摸上去鼓脹、滾燙,上麵的血管在用力跳動,每一下都如同千萬根針從其中紮入,刺穿腦髓。

似乎還有什麼東西要出來,裴霧全身濕透,他的頭抵在地板上,一隻手背上青筋暴起,用力錘打地麵。

怎麼會這麼疼……

視網膜都像被這股越發濃烈的熾熱烤乾了,裴霧眼前白茫茫的,最後一次快速而劇烈的跳動,讓裴霧忍不住仰頭低吼,而一股濃鬱的香氣終於從他體內破開,傾瀉而出。

裴霧迎來了又一次分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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