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霧覺得自己被丟入了一個餓狼環伺的世界。
燈光、倒影,家具,都跟要吃人一樣。
所有的理智從容被強行剝離,讓他以最柔軟最無能的模樣麵對現實。
裴霧根本站不起來,他去扶茶幾,卻揮手打翻了上麵的杯子。
“砰!”的一聲,碎片四分五裂,
裴霧受驚般使勁兒後退,他對未知的恐懼像是被打回了三歲時,稍一點風聲都讓他難過得想死。
等……
等等……
整個房間隻剩下裴霧劇烈的喘息聲,汗珠一顆顆砸在地板上,眼前的場景持續晃動,裴霧勉強抹了把臉上的汗,理智給了他短暫的落腳點,但身心仍被留在波濤洶湧的大海上,隨時一個浪下來,他都有可能崩潰。
分化……這是分化,裴霧按著肚子乾嘔了兩下,當他意識到這點的時候,燥熱想要逼他擺出一個難堪的姿勢。
那是大腦被信息素完全控製時,人性回歸野獸,本能想著交|配。
“滾!”裴霧往前用力一揮,卻蹭到了碎片,掌心頓時幾道血色。
為什麼會分化,為什麼會突然分化!!
“吱呀”——
臥室門被推開。
清涼的風透進來,同時大量的信息素衝出去。
“你偷偷在我房間乾什麼?”路席聞的聲音噙著笑,又很得意傲嬌,“你……”
之後的聲音戛然而止。
裴霧呼吸都停了。
路席聞用力推開了門。
他眼中的笑意尚未散去,臉色卻嚴肅凝重起來,路席聞就那麼站著,將裴霧完完整整看了個遍。
他是頂級alha,怎麼可能感覺不到信息素?
可眼前這個人是裴霧。
裴霧儘量讓自己表現得自然一點,他想說我也不知道,想說你彆害怕。
與此同時,這段時間他一直被路席聞的信息素包裹著,不看到人還好,一看到身體便開始瘋狂叫囂,不斷給他洗腦,提醒路席聞是他的alha。
大腦像被撕成兩截,裴霧告訴那道聲音:如果不是自願,那麼路席聞就不是他的alha。
他也他媽的根本沒做好準備去成為一名oa!
“席聞,我……”裴霧開口。
路席聞卻後退半步。
裴霧驟然僵住。
路席聞臉上全然沒了笑意,他看待裴霧的目光如同在看待一個陌生人。
這一刻像是噩夢成真。
像是過了亙古那麼漫長,路席聞的聲調有些怪異地響起:“你騙我。”
裴霧覺得萬箭穿心也不過如此了。
“我沒有……”
可路席聞一個字都不想聽,他掃了裴霧一眼,像是在掃一個垃圾,轉身走了。
裴霧的世間在短暫的轟轟後,徹底安靜下來。
走了啊……
他頹然地跪坐在地,任由信息素一波接一波湧動,思維被這種碾壓式的侵蝕泡爛。
按理來說這樣強烈的信息素衝擊下,沒有oa能安靜得下來,極度的哭泣、悲傷,是最常見的情緒,可裴霧眼中一片空洞,好像所有的情緒都被吸走了。
如果說突然分化讓裴霧手足無措的話,那麼剛剛路席聞那個冷漠的眼神,才真的讓他痛恨起自己分化成了oa。
裴霧不懂這是oea被自己的alha放棄後的負麵心理,他單純沉浸在一種黑沉沉的情緒裡,回憶著從小到大的經曆,似乎一直這麼倒黴。
關鍵時刻都沒得選。
沒得選嗎?
裴霧眼底的深淵中有狠厲刺破而來。
裴霧瞥見了手邊的碎片。
他的神色突然變得古怪,喉間也擠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毀掉,摘除。
即便會縮減壽命,也好過被這種看不見的東西威脅,餘生都要祈求alha的信息素度日。
他偏不認命。
裴霧的思想被重重拋向了另一個極端,但他已經完全沒辦法正常思考了,白皙的手指捏住碎片,顫抖著,又堅定地慢慢抵在了腺體位置。
剛分出的腺體十分脆弱,血液的急速流淌會讓每根血管都帶來劇痛,稍微碰一下都難以忍受,更彆說劃出傷痕。
裴霧動手的瞬間,痛苦隻會千倍百倍。
所有的負麵情緒跟難言的痛楚讓他的性格發生了扭曲,尖銳刺破腺體,血液頃刻間噴湧而出。
裴霧咬著牙,疼著,受著,他想著如果是這樣的疼,不如直接給胸口來一刀,又想著快了,忍一忍,一直以來,不都是這麼過來的嗎?
大量的鮮血從順著橫貫腺體的劃痕從脖頸處淹出,又滴滴答答流淌在地上。
那股令他癲狂的疼痛終於在逐漸減輕。
都結束了……
裴霧低低笑了聲。
……
路席聞將油門踩到了一百四,引擎的轟鳴炸穿街道,又在速度提升至某個恐怖時段後戛然而止,輪胎摩擦地麵發出令人心悸的刺耳聲音,頂棚全部打開,直到腦子全部吹僵,路席聞才冷靜下來。
不是錯覺,沒有做夢,那個oa是裴霧。
裴霧是個oa。
路席聞是絕對絕對無法接受一個oa在他的房間,可他當時轉身之際,裴霧瞬間湮滅絕望的眼神卻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路席聞重重錘了下方向盤,終於明白裴霧的分化後遺症就是再次分化。
裴霧分明也是不知情的。
車子原地調轉車頭,路席聞踩下油門。
再生氣也該將裴霧先送去醫院,路席聞心想,oa的分化比alha危險很多。
停好車,路席聞大步下來,這個時候整棟彆墅都彌漫著裴霧的信息素。
路席聞摒棄tsd帶來的乾擾,索性張開信息素屏障,他順著樓梯往上走,腳步越來越快,卻在某一刻驟然一頓。
空氣中哪兒來的血腥氣?
路席聞忽然心如擂鼓,他瞳孔縮了縮,幾乎是在原地留下一道殘影。
房門一直開著,燈光從裡麵投射出來。
路席聞隻是一個轉身,整個人就僵硬當場。
身體比腦子反應快,他先是動不了,然後才開始接受眼前的畫麵——
裴霧橫躺在不遠處,脖頸處的血液仍在流淌而出,他露出的皮膚不管是臉還是指尖,都蒼白得接近於透明,碎發遮住眉眼,整個人如同睡著了一般。
路席聞心裡的警報從來沒這麼鋪天蓋地過。
駭然程度遠遠超過了當年在分化管理所遭遇實驗的時候。
路席聞用力挪動腳步,腿上如同綁了千斤重的東西,他跌跌撞撞來到裴霧身邊,踉蹌著跪下。
路席聞終於看清,裴霧劃傷了腺體。
那剛剛綻放的花苞被強行放血,已然枯萎了大半。
路席聞的世界驟然一靜,蒼涼的風從遠處呼嘯而來,帶走他全部的冷靜與溫度,呼嘯著衝向天幕。
緊跟著,裴霧緩緩睜開眼睛。
路席聞心神一震,趕忙低下頭,“小霧,小霧……”
這幾乎不該是路席聞的聲音。
“抱歉啊。”裴霧艱難吐字,帶給你這些困擾,“幫我打……120就好……已經,不痛了……”
裴霧不知道自己這是失血過多造成的休克。
路席聞的手抖得不成樣子,伸手抱裴霧的時候,先摸到了滿掌心溫熱的血。
路席聞抱穩裴霧奪門而出。
裴霧靠在他的肩上,看著alha肝膽俱裂,滿目的驚駭痛苦。
回光返照吧,裴霧心想,那個看垃圾一樣的路席聞,才是真的。
路席聞提前聯係了醫院,車子的性能被發揮到最大,他時不時看一眼後視鏡,裴霧蓋著外套躺在後座,一隻手軟軟垂落,開始隻是蒼白,後來有血順著指尖下來,他好似成了霧氣,快要消失了。
醫院門口,轉運床被“唰拉”推出,路席聞將裴霧抱著放在上麵,醫生第一時間跳上去做心肺複蘇。
路席聞看得腳下一個踉蹌,又飛快跟上。
手術室門關上前,小護士攔住路席聞。
他聽到耳邊有人問道:“病人是beta嗎?你跟病人的關係是?”
“不是beta。”路席聞眼眶通紅,聲音帶著輕顫,“是oa。”
隨後又變得無比堅定,“我是他的alh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