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吃飯的時候,明氏忽然問孟映棠:“明日是你的生辰吧。”
孟映棠笑著點點頭。
“那請個戲班子回家熱鬨熱鬨。”
孟映棠忙道:“祖母,不用那般鋪張。我想著去給我娘上個香就行了。”
她還年輕,上麵兩層長輩。
長輩的生辰都沒有操辦,她不應該越過長輩去。
而且她現在也沒什麼心情,隻一心盼著徐渡野回來。
“咱們搬家也有段日子,熱鬨熱鬨吧。”明氏道,“你是壽星,就不用操心了,明日的酒席和戲班子這些,我去張羅。”
見她堅決,孟映棠也隻能答應。
不過要湊齊一桌酒席,都不太容易……
她在京城,好像也沒什麼朋友。
所以思來想去,也隻請了嬋娟過來。
嬋娟高高興興地來了,帶了從李隨那裡搜刮的禮物——竟然是一隻粉彩官窯花瓶。
“這是禦賜的,”嬋娟小心翼翼地給孟映棠展示花瓶底下的字,“當年參軍凱旋麵聖,在宮中多看了一眼這花瓶,皇上正高興,就直接賞了他。”
她又感慨,“嗐,要是我進宮就好了,我這眼睛,四麵八方都給他掃一圈。”
目光所及,都是她的,想想美滋滋。
孟映棠被她逗得笑起來。
不過說笑歸說笑,笑過之後她還是道:“你拿回去,禦賜的東西,不能送人。”
“你又不是外人,你是參軍的女兒。誰說送人了?隻是換了個地方保存而已。”嬋娟狡黠道,“你幫參軍保管著。”
她想好了,要把李隨的東西,慢慢轉到孟映棠手裡。
畢竟說句難聽的話,人有旦夕禍福,萬一李隨有個萬一,死後李家那些人,就算斷了親也好意思來搶,畢竟他們不要臉。
而且就算沒有萬一,李隨年紀大了,再犯糊塗怎麼辦?
所以,東西要落袋為安,先往姑姑這裡劃拉。
且看她的手段。
每次從李隨手裡摳東西,嬋娟都有一種代入紅顏禍水的刺激感覺。
人生那麼無聊,自己給自己加點戲吧。
“姑姑,今日還請了戲班子?”嬋娟也不見外,自己到榻上坐下,在攢盒裡挑喜歡的點心吃,“我讓參軍一起來看戲,他說府上沒有男人,不方便過來,好像是這麼個理,姑爺什麼時候回來?”
“請了戲班子。”孟映棠歎了口氣,“不過我也不知道徐大哥什麼時候回來。”
她真的著急,度日如年。
說話間,銀姑從外麵進來。
她今日竟然換了一身簇新的衣裳。
從前或許因為習武的緣故,她的衣裳多是深色粗布,孟映棠幫她做的好衣服,她就原封不動放在箱籠裡。
孟映棠後來想,大概是公公去世之後,她也無心再打扮。
沒想到,今日自己生辰,銀姑竟然換上了自己給她做的新衣裳。
上身藕荷色對襟繡花窄袖襖子,下麵則是月白十二幅月華裙,裙擺上有金絲銀線繡的流雲紋。
她耳朵上,還多了一副翡翠耳環。
“娘——”孟映棠被驚豔,反應了片刻後才起身行禮。
銀姑穿成這樣,似乎也有些不自在,“嗯”了一聲。
嬋娟是個自來熟,見了銀姑就開始誇,“親家太太今日真精神。姑姑有福氣,有您這樣疼愛她的婆婆。”
孟映棠聽得都不好意思了。
再看銀姑,顯然也有些僵硬。
孟映棠忙拉了一把嬋娟,又道:“娘,咱們去看戲吧。”
家裡總共這麼幾個主子,戲班子的人,比家裡人還多。
若是富貴人家,也都習慣了這樣。
但是孟映棠從前看戲,都是台下人擠人,這般專門的表演,有種被台上角色專門盯著的尷尬。
所以她讓府裡的下人們,也都跟著一起去聽。
獨樂樂,不如眾樂樂。
她們過去的時候,明氏已經坐好等著了。
不知道為什麼,孟映棠總覺得她今日的笑容裡有些促狹和期待。
過了一會兒,她就知道了原因。
人未出場,聲音先響起來,那婉轉明快的唱腔,過於耳熟。
“小白龍?”孟映棠不敢置信地道。
她在京城,竟然還能聽小白龍唱戲。
她激動地看向明氏。
明氏笑著點頭:“你當我為什麼非要請戲班子來?這男人,是不是你最喜歡的?”
孟映棠根本沒有察覺出來她話中的“陷阱”,連連點頭。
然後,桌子動了一下。
孟映棠沒察覺。
明氏用指尖敲了敲桌子,意味深長地道:“是你喜歡的男人就好。”
孟映棠許久未聽戲,又見是小白龍,便專心致誌地聽著這一出《牡丹亭》。
這出戲,也是她喜歡的。
她不喜歡那些淒淒慘慘的,就喜歡這種有情人終成眷屬的情節。
忽然,她覺得有些不對勁。
有什麼東西,似乎攀上了她的腳踝。
輕輕的,帶著若有若無的撩撥。
“崽崽?”她想動一動,卻發現動彈不得,腳踝似乎被一隻火熱的大手握住。
孟映棠猛得掀開桌布,看到了徐渡野正無賴一般盤腿坐在桌下,手裡握著她的腳,痞笑著看他。
“啊——”孟映棠控製不住地喊了出來,把椅子踢到旁邊,蹲身一下撲到他懷裡。
心心念念的人來了。
如果不是明氏壓著,桌子都被這倆人掀翻,就聽他們在桌下“咚咚咚”地撞腦袋。
還是孟映棠後知後覺,察覺到這般多羞人,央求抱緊他的徐渡野出來。
——這麼多人呢,當家主母要端莊。
徐渡野拉著她的手一起從桌下出來,眼裡隻有她,“高興嗎?”
孟映棠眼中何嘗不是隻有他?
她點頭如搗蒜,激動的眼淚在眼眶裡打著轉兒。
忽然覺得,不喜歡這麼多人的熱鬨。
隻想和徐渡野在一處,好好告訴他,自己多想他。
明氏托腮在旁邊看著,笑得一臉欣慰。
顯然,她和徐渡野“合謀”準備了這一切。
而銀姑,則有些局促不安。
孟映棠察覺到了她的緊張,再看徐渡野,更是有意不往母親方向看。
他在用高冷,掩蓋他的不好意思。
孟映棠微微一笑,心裡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