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馬,看樣子還有點兒麻煩,發現稍晚了一些,河壩裡太寬了,這個家夥跑上河坎就不好判斷往哪邊走了,萬一真的一口氣跑到國道上去了,攔個過路車走了,也說不清楚,今天晚上抓不到的話,就麻煩了,還得要去發通緝令,……”
一個有些粗豪的聲音沉吟著談下一步的考慮。
“發通緝令有個屁用!隻要跑出去,不管是跑到廣東那邊去廠裡去打工,還是到山西內蒙去挖煤,隻要他不再犯事,隨便找個身份證糊弄,一般人哪個弄得清湯?一年半載過去事情就冷了,再要抓到他就要講運氣了。”
馬連貴毫不客氣:“要抓就得要這兩天把他抓到起才得行,今明兩天抓不到,就沒得搞頭了。”
“嗬嗬,老馬你這是汙蔑外省兄弟公安啊。”說話的是一個矮胖子,張建川一看就知道是個領導,打趣馬連貴。
“不是汙蔑,是現實,換了我們這邊還不是一樣?交給你幾十張身份證,然後再拿給你幾十張通緝令,毫無目標,你來比對一下試試?”
“現在到廣東打工的人有好多?聽說那個叫啥,東皖還是深圳,一個鄉鎮打工的就有幾千上萬,每年辦暫住證收暫住人口管理費都能收幾萬塊,他們一個派出所有幾個人,查得過來?怕是隻管辦證收費吧?去山西挖煤的又有好多?”
“我兒子一張身份證照成那個鬼樣子,連我都認不出來,十多歲照的相,隔上幾年,你能分得清楚?你是所長,你會把這麼多年全國各地通緝令一張張拿起來比對?”
馬連貴的話尖酸刻薄,卻在理。
四年前開始普及身份證,趕鴨子一般都去照了相辦身份證,但那照出來的效果真的讓人無語。
“也是,但兩條人命,老馬,人抓不到不好交待啊。”矮胖子眉頭開始收緊。
來之前接到縣醫院那邊的電話打到局裡,黃大娃婆娘送到縣醫院時就流血過多也斷了氣。
要說這個案子不複雜,問題是後果嚴重,兩死,人跑了,你抓不到,你就要在領導心目中被記一筆。
三人最後走了出來,在落日餘暉下拉出幾條陰影。
“我也在想,這個雜種能往哪裡跑?問了周大娃,周三娃身上根本就沒錢,撐死就塊錢,而且根本就沒出過門,土狗一個,他能往哪裡跑?要跑,恐怕也得弄點錢才對,就怕這個雜種心一橫攔路搶劫再給我弄出點事情來,那我今天就攤上大事情了。”
馬連貴刀條臉滿是深刻的皺紋,鷹鉤鼻子看上去就有些刻薄陰森,哪怕是在居中這個明顯是縣局領導的麵前也還是很放肆。
“一般說來恐怕他還莫得這麼橫吧?老趙,你覺得這個家夥能往哪裡跑?”居中矮胖子笑了笑,“老馬覺得他沒跑遠,那這個雜種去哪裡了?”
“不好說,河壩裡笆茅草一路都是十幾裡,河坎邊上竹林盤那麼多,彆說藏一個人,藏十個人二十個人也輕而易舉,我們都搜了兩遍,但說老實話,裡邊太大了,根本搜不過來,……”趙遠航搖頭:“給市公安局報告沒有?他們來不來人?”
“報了,但市局刑警大隊的人都壓在洪塔那個出租車搶劫殺人案子上,現在都還沒有眉目,影響太壞了,出租車司機晚上都不敢跑郊縣了,老熊弄得焦頭爛額,市裡領導都在問公安局是不是糧食局了,市局領導壓力也很大,所以彆指望他們了,起碼我們這個案子人頭是明確的,隻是抓人的問題了,……”
三人走過,張建川剛從廁所裡出來碰上,馬連貴看到張建川:“建川,你也去周三娃屋裡了?有沒有啥子發現?”
“所長,周三娃屋裡沒啥發現,刑警隊的哥老倌些都看了,後來我又跟著去現場了,跟著走訪了一圈,情況和勇哥他們問的差不多,……”
馬連貴從煙盒裡抖落出一支紅梅來,遞給矮胖子一支,趙遠航擺手,還是自己抽自己的良友,馬連貴才丟給張建川一支。
“周大娃屋裡有沒有錢?你覺得他得不得回來找周大娃要點兒錢跑路?”馬連貴突然問道。
“應該沒得,周大娃兩口子娃娃才讀小學,今年農業稅和雙提款都交得惱火,哪來錢?”張建川趕緊接過,拿出火柴來,擦燃,給三人一一點上,自己才點燃,落後半步跟著走:“不過……”
“不過啥子?”馬連貴也不在意,腳步不停往前走。
張建川是所裡指導員孫德芳戰友張忠昌的兒子,是漢州紡織廠的半邊戶,當兵回來沒得去處,才來所裡當聯防混日子。
他不認為剛來派出所沒兩個月的張二娃就能有啥不得了的本事。
“我問了一下,周圍鄰居說黃大娃兩口子其實和周三娃沒啥仇怨,有仇的是黃二娃和黃三娃,也就是黃書林和黃書俊,周三娃如果是真的存了心想要殺人,多半是要殺黃書林或者黃書俊,一個是吐口水吐到他臉上,一個是罵過他,罵得很難聽,……”
張建川也不知道怎麼話就順嘴說出來了,自己咋也變得有些好出風頭了?
這些話朱所和劉文忠他們都彙報過了,自己也非得要來顯擺一下辛苦和功勞。
不出所料,馬連貴和趙遠航以及那個居中而行的矮胖子也都不在意,顯然是先前研究案子的時候就了解過了。
眼見得已經走到了食堂門口,矮胖子先進去,趙遠航和馬連貴稍微慢一步。
“所長,周圍鄰居都說周三娃心眼兒小得很,氣性卻大得很,我問那個人說上一回爭水時他挨了黃書林一口口水時,那麼多人在場,都在笑,周三娃眼睛當時就紅了,像要吃人的野狗一樣,眼光滲人得慌,……”
馬連貴腳步一慢,臉微微一側,額際皺紋陰影更深,“啥意思?少給我說半截留半截!”
“我覺得弄不好這個周三娃還不甘心,黃大娃和他沒啥仇怨,恐怕是一時興起殺的,周三娃真正想殺的是黃二娃,萬一他沒跑多遠,又覺得自家反正都死定了,還不如把心裡那口惡氣出了,而且聽說那把殺豬刀周三娃好像一直也沒丟了,說不定今晚……”
張建川也說不清楚自己咋就嘴一張,這些念頭就迫不及待地從自己腦子裡冒出來了,或者自己就是有這種預感?
“不可能哦,現在全鄉都鬨翻天了,刑警隊和派出所都過來了,周三娃吃了熊心豹子膽還敢回來?這個時候隻怕早就不曉得跑到哪裡去了,絕不可能!”從食堂出來招呼馬連貴和趙遠航二人的羅河鄉黨委副書記顧明建連連搖頭,“簡直是異想天開!”
馬連貴卻沒有一口否定,一邊往裡走,一邊道:“他娃就這麼膽大?吃孽了?不怕被堵到起?”
“就是,馬所長,現在鄉上組織了這麼多民兵,還有這麼多公安,現在還是想咋個把這個雜種逮到起才是,我覺得弄不好就是往鶴山那邊跑了,得馬上聯係鶴山那邊公安局,……”
顧明建瞥了一眼張建川,不認識,但應該不是刑警隊的,也不是派出所的民警,派出所的民警他起碼都麵熟,那就是聯防隊的了。
“呃,也是,弄不好看到這麼大陣仗,早就嚇飛了。”張建川有些尷尬地撓了撓腦袋。
“走,先進去吃了飯再說。”一旁的趙遠航倒是沒說什麼,點點頭招呼張建川,也讓張建川心中一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