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葉交錯,日光透過縫隙灑下斑駁光影。阿妤身姿輕盈,如林間小鹿般在樹林中穿梭,修文則緊緊跟在其後,手中竹杖不時撥開擋路的枝丫。
“喂,告訴你一件事。”阿妤猛地停下腳步,一個轉身,靈動的雙眼瞪得溜圓,眼中滿是好奇與興奮,急切地說道,
“前日卯時,我去樊記餅家取糕點,那店裡烏漆墨黑的,伸手不見五指。我一推開門,好家夥,樊店主和那老板娘直挺挺地躺在地上,都被人殺了!糕點散落得滿屋子都是,那場麵,我現在想起來都後背發涼。”阿妤故作神秘,繪聲繪色地描述著。
修文微微皺眉,原本溫和的眼神中閃過一絲詫異,他輕輕搖了搖頭,問道:“那你當時可瞧見什麼可疑之人?說不定是殺人越貨的大盜,為了錢財下此狠手,殺人滅口嘍。”阿妤一聽,立馬白了他一眼,雙手叉腰,腦袋一歪,氣鼓鼓地說:
“你當我好糊弄呢?旁邊醉仙樓燈火通明卻還做得悄無聲息,哪個江洋大盜有這樣的本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覺的,這一看就是個頂尖高手。真要等我瞧仔細啦,我現在還有氣跟你在這兒講故事嗎?早被人家一刀抹了脖子,去閻王爺那兒報到咯!”
修文輕撫下巴,神色間滿是疑惑,喃喃自語道:
“怪哉,樊二郎不過是個本本分分開糕點鋪的,殺他有什麼用?”阿妤神秘兮兮地湊近,幾乎貼到了修文的耳邊,壓低聲音,神神秘秘地說:
“我猜啊,說不定跟最近覆滅唐門的是一夥人,哪有什麼原因。現在江湖上都亂成一鍋粥了,所以咱們趁這時候,從後山偷偷溜進唐門,說不定能找到些失傳已久的寶貝,既安全又沒人會發現。”說到這兒,阿妤的眼睛裡閃爍著晶瑩的光芒,仿佛已經看到了那些稀世珍寶。修文假意露出為難之色,湊近阿妤打趣地說道:
“你就不怕被寧姐姐知道你撇下客棧裡一堆活兒不做,跑來乾這種危險的事情,到時候你可就吃不了兜著走啦。”
阿妤不以為然地撇撇嘴,伸手重重地拍了拍修文的肩膀,狡黠地笑了笑,說道:
“你不說我不說,寧姐姐怎麼會知道?要是真被發現了,我第一個就把你供出去,就說是你死乞白賴攛掇我的。”
修文怔然一愣,
“欸,你這人怎麼蠻不講理,要不是你說得天花亂墜,我才懶得跟你來呢。”修文用竹杖敲了敲阿妤的腿,阿妤像隻兔子一樣往前跳走。
二人在林間你追我趕,相互打鬨。突然,阿妤像被定住了一樣停下腳步,眼睛瞪得如同銅鈴,手指著前方,朝著修文喊道:
“給你尋著門親戚了。”
“什麼!?”修文一臉疑惑地追了上來。
“呐,你這是小乞丐,那邊還有個大乞丐,可不是找到親戚了?”修文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隻見深潭的灘石上,趴著一個衣衫襤褸的男子,頭發像枯草一樣淩亂,根本看不清麵容。
“彆胡說了,你說這崖壁這麼陡峭,他是淹死了還是摔死了?”修文晃了晃手中的竹杖,臉上露出擔憂之色,率先朝著男子走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阿妤飛身一躍,便跟了上去,落在唐昭臨的身旁。阿妤搶過修文手中的竹杖,微微弓著身子,用竹杖戳了戳唐昭臨的身體,
“管他怎麼死的,反正是沒氣了。”
阿妤將竹杖遞給修文,拍了拍手上的灰。這時唐昭臨從昏迷中醒了過來,他動了動手臂。“哇……”
嚇得阿妤猛地後撤,險些自己也跌進深潭裡。
另一邊,八月十五中秋月圓之夜,唐門卻驟然覆滅,這樣勁爆的消息如同一陣狂風,瞬間引起整個蜀州嘩然,原本處於唐門周圍的雨坪鎮更是被前來打聽消息的江湖俠客們攪得沸沸揚揚,更兼數日前,新任知縣雷恩抓住唐門覆滅這一重大變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力排眾議,以‘非常時期需行非常之事,必須立刻掌控雨坪鎮這一關鍵節點以防大亂’為名,幾乎是連夜便帶著核心官吏和精銳衙役進駐雨坪,火速將縣衙的重心強行轉移至此!至於衙門的其他檔冊雜役,則令其隨後陸續遷來。
寧雲棲的江湖門客棧,此刻更是人滿為患,喧囂聲此起彼伏。
“老板娘,我們的酒呢?”一名俠客打扮的人高聲喊道。
“來了來了。”
寧雲棲身著一襲淡藍色布裙,發髻高挽,幾縷碎發垂落在白皙的臉頰旁,顯得溫婉又乾練。她窈窕的身姿穿梭在熙熙攘攘的大堂中,忙得不可開交。從擁擠的桌椅過道中間穿過,手中的托盤卻穩穩地托著兩壺酒和幾碟小菜,動作輕盈卻又不失穩重。
“急什麼,你們若是沒喝儘興呀,我這江湖門客棧就不打烊了。”
寧雲棲笑語盈盈地將酒菜擺放在三位江湖人士的桌上。這三人皆是一身勁裝,腰間佩著利刃,神色間透著江湖人的豪爽與不羈。
其中一位滿臉絡腮胡的大漢,端起酒杯,猛灌了一口,隨後抹了抹嘴角,大聲問道:
“老板娘,你消息靈通,你可知唐門為何一夜之間就覆滅了?這麼大的門派,怎麼說沒就沒了,實在是有些蹊蹺啊。”
寧雲棲微微一愣,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波瀾,很快又恢複了那副波瀾不驚的模樣。她輕輕歎了口氣,聲音輕柔卻又清晰地說道:
“這位客官,您瞧我,不過是個開客棧的弱女子,平日全是操心這客棧的瑣事,您要是問我今日沽酒幾錢我倒能答上來,問我這些江湖上的事我哪兒插得上話呢?我也是聽鎮上的人說起,才知道唐門遭了這等大難,唉,也是同你們一樣不明就裡啊。”說罷,她微微欠身,又為眾人添上酒。
另一位身材瘦削的俠客接話道:
“依我看,說不定就是朝廷乾的。唐門近些年來日益壯大,難免樹大招風,朝廷忌憚唐門勢力,這次唐琢之前往京城沒有表達要歸順朝廷的心,據說惹惱了當朝的右相。”
眾人紛紛點頭,開始你一言我一語地揣測起來。
“雖說那夜鎮子上爆竹連天,可路過商隊聽見了唐門那也是炮聲連天。”“是啊,還有前些日子,鎮子上的商隊,一夜之間少了一半。”
寧雲棲卻無心再聽下去,她的目光時不時地望向客棧門口,眼神中滿是焦急與擔憂。一上午過去了,阿妤和修文都不見蹤影,往常這個時候,兩人早就圍在她身邊幫忙了。
“瞧見阿妤和修文了嗎?”
寧雲棲拉住經過身旁的店小二,
“沒有,一上午都沒見她倆。老板娘你要有什麼事,吩咐我去做就是。”
“沒事,去忙吧。”寧雲棲朝店小二揮了揮手,店小二點了點頭,繼續去招呼客人。寧雲棲心中不禁嘀咕起來
“阿妤和修文莫不是遇到了什麼危險?”
她的手指不自覺地揪著衣袖,這是她焦急時的習慣動作。想到這兒,寧雲棲轉頭又對身旁忙碌的店小二說道:
“你多照應著點兒客官們,有什麼事及時告知我。”
小二連忙點頭應下。隨即寧雲棲邁著細碎的步伐,匆匆上了樓,回到自己的廂房。打開了衣櫃暗門隻見裡麵放著一襲黑衣,她看著那身夜行衣,眼神逐漸變得深邃而悠遠,陷入了回憶之中。
那夜在唐門中,她與唐青鋒兩人激戰正酣之時,突然,一團詭異的毒霧迅速彌漫散開,她察覺到了此霧頗為詭異,反應敏捷,腳尖輕點,側身一閃,迅速避開了毒霧擴散的方向。待毒霧散去之後,唐青鋒也消失在了夜色之中,寧雲棲從山石後麵走出來,見地上那位戴著傀儡麵具的男子蘇醒了,寧雲棲見狀,不想被人發覺,迅速離開了唐門。近來幾日,寧雲棲也沒再聽說過唐青鋒現身的消息,眾人傳言唐門中無一活口,實在是慘不忍睹。她深知,唐青鋒也好,鄭業也好,與自己脫離的落雁堂定然都有關聯,這是很典型的卸磨殺驢的手法。
但她也不想去深究背後的陰謀,眼前更重要的是,那唐青鋒為何能從鞭法就猜出自己的身世,他一個蜀中之人為何能與邊將產生交集?當年的迷案她本不想再追,隻要活著便好。但唐青鋒好像知曉更多的陰謀,這燃起了她複仇的欲望。
寧雲棲正沉浸在回憶與思索中,突然,“嗒”的一聲輕響,一顆石子不偏不倚地敲在窗欞上。她猛地一怔,多年闖蕩江湖磨礪出的警覺瞬間被喚醒,眼神刹那間銳利如鷹,幾乎是下意識地,她腳尖輕點地麵,身姿如鬼魅般一閃,悄無聲息地來到窗邊,動作敏捷而又沉穩,儘顯江湖高手的風範。她抬手推開窗扉,隻見修文正身姿矯健地蹲在窗外的屋簷上,一臉嬉笑。寧雲棲嚴肅的臉上瞬間轉換出溫柔的笑意。
“修文,你怎麼……”修文見寧雲棲開窗,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低聲道:“寧姐姐,我們救回來一個奇怪的人,他現在在柴房。”
寧雲棲聞言,溫柔的眉眼間微微蹙起,眼中閃過一絲驚訝與擔憂,她來不及多問,隻是神色凝重地擺了擺手示意修文跟上,隨後轉身,疾步走出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