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聲在密林裡蕩開。
鳥兒嚇的四處飛散。
密林裡亂糟糟一陣後，再次恢複死靜。
裴景舟沒有得到任何關於江照月的回應，他繼續尋找著。
夕陽很快就懸在了天際，染紅半邊天。
裴景舟忽然想到某個平常的一天，他下值回府，江照月穿著一件橘色春衫，就是站在這樣的夕陽下和香巧等人說笑著。
一轉眸看到他回來，杏眼彎彎，清越地喊一聲“二爺”，提著裙擺跑過來，像是從夕陽中跑出來的仙子一般，歡快地抱住他的胳膊，說一句：“二爺你回來啦。”
明媚美好。
他多麼希望江照月再次從夕陽裡跑出來。
可惜夕陽墜入西山，天地昏暗，江照月依舊沒有出現。
他麻木地地走到了京水河邊。
護院和小廝還在京水河中打撈尋找。
“水裡好像有東西！”
“什麼東西？”
“好像是個人！”
“是人！是人！”
“快撈！”
“看到衣裳了，好像是個女的！”
“快打撈起來看看。”
“……”
護院的說話聲傳來。
“照月，照月……”裴景舟喊著江照月的名字，不管不顧地朝京水河裡撲，一個不慎，單膝磕在地上。
“二哥！”裴徹趕緊把裴景舟扶起來。
“照月，照月。”裴景舟推開裴徹，一逕兒地趟進京水河。
裴徹見慣裴景舟冷靜自持的模樣，以為這普天之下，沒什麼可以撼動二哥的情緒。
沒想到二嫂一出事，二哥會慌亂無措成這個樣子。
“照月！”不待裴景舟走到京水河中央，護院們已經將女屍打撈上來，他趕緊上前辨認。
“不是二嫂。”裴徹走過來道。
不是。
不是就好。
裴景舟真的害怕，真的害怕打撈上來的是江照月，心裡剛剛鬆了一口氣，又擔心江照月是不是如兩個樵夫所說，進了大魚的腹中……
不可能！
她那麼好，不可能是那樣的結局！
他強行冷靜：“看死者穿著，可能是哪家的丫鬟，你們查一下，通知一下主子，再備個案。”
“是。”裴徹應。
裴景舟繼續找江照月，從天黑找到月上樹梢。
還是一無所獲。
“二哥。”裴徹拿著火把找到他。
“找到她了嗎？”裴景舟轉頭問。
“還沒有。”裴徹遞上水袋：“二哥，你一整日米水未進，喝點水吧。”
裴景舟搖搖頭，繼續向前走。
“二哥。”
裴景舟滿心滿眼裡都是江照月，根本感覺到不饑餓。
裴徹擔心裴景舟有個三長兩短，舉著火把，悄悄跟著他。
兩個人又走了很久，不知不覺繞回到了許願橋前。
這裡零星散落著木頭、長命鎖、同心鎖……狼藉一片。
裴景舟一想到江照月從這裡被衝走，身子不由自主地顫抖，下意識地攥緊手中的鞋子。
“二爺，四爺。”裴敬這時候來到。
“裴敬，找到二奶奶了嗎？”裴徹問。
“沒有。”裴敬出聲道：“不過——”
聽到“沒有”就夠了，裴景舟此時此刻不想再聽其他的話語，他轉身要繼續找，餘光中瞥見火堆前坐著一個熟悉的俏影。
他心頭一震，立即轉頭看去。
江照月穿著桃紅色的春衫，頭發蓬亂，明媚的臉蛋臟兮兮的，兩隻手抓著一隻大雞腿，正津津有味啃著。
“不過，二奶奶自己回來了。”裴敬道。
裴徹驚愕地望著，喚一聲：“二嫂。”
江照月眼中隻有吃，根本沒有聽到有人喊自己。
裴景舟卻是聽到了，一瞬不瞬地望江照月，仿佛害怕她消失了一樣，手顫抖地伸了出去，抓住裴徹的胳膊，聲音是無法克製的激動：“是、是、是她嗎？”
“是，是，是。”裴徹高興地道：“二哥，是二嫂，是二嫂活著回來了。”
“是二奶奶！”裴敬補充道：“二爺，二奶奶沒有死！”
裴景舟緩緩鬆開裴徹的胳膊，一步步朝江照月走。
江照月快速吃光一隻雞腿，問：“還有吃的嗎？”
“有有有。”裴思靜滿眼喜悅道。
香巧遞過水袋：“二奶奶，你先喝點水，彆噎著了。”
江照月搖頭：“我已經喝了好多水，不渴，我餓，要吃的。”
“二嫂吃饅頭片，剛剛烤好，特彆的香。”裴思靜遞上來一串燒饅頭片：“給。”
“還是五妹妹貼心。”江照月接過來就誇，故意睨香巧一眼：“不像香巧就喜歡讓我喝水喝水再喝水。”
裴思靜和香巧聞言都開心地笑起來了。
江照月張口就咬一口饅頭片，焦焦香香的，好吃又安撫身上，能夠喝好吃好真是太幸福了，就在這時候感覺到一道炙熱的目光，她轉頭看到裴景舟，立即喊：“二爺。”
又聽到她喚二爺了，裴景舟眼睛瞬間酸脹。
“你怎麼才回來啊？”江照月埋怨。
裴景舟想說話，卻忽然張不了口，本能地一步步走近她。
江照月道：“我差點就要死了，你知不知道？”
知道。
知道的。
裴景舟點頭。
“你看看我，頭發都掉一把，額頭也腫了，脖頸劃傷了，手也腫了，腿也破了，腳也崴了。”江照月立刻向裴景舟述說自己受的傷：“我、我……我都不好看了！”
裴景舟的目光順著她的話，將她的發、額頭……都看一遍，最後目光落在她腳上。
雪白的襪子如今泥濘一片，上麵還帶著斑斑血跡。
他心裡揪疼，大步上前，單膝跪地，一把將她擁進懷裡。
“你——”江照月的話就這麼被打斷了，整個人都愣住。
裴徹和裴敬第一次見裴景舟這麼直白地表達情緒。
裴思靜愣了一下。
香巧很是喜悅。
江照月回過神兒，想說什麼，卻感到裴景舟整個身子都在顫抖，她不解地問：“二爺，你冷？”
“照月，對不起。”裴景舟聲音壓抑。
“對不起什麼？”江照月問。
“我……我……我沒有保護好你。”
“我——”
“對不起，對不起，以後不會了。”裴景舟緊緊抱緊江照月：“以後再也不會了。”
江照月一下察覺到裴景舟的不對勁兒，肩頭傳來一片濕熱，心跟著被燙了一下，喚：“二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