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景舟慢慢走到床邊，一點點蹲下來，顫抖地伸出手，輕輕撫摸太子的額頭，就像小時候那樣，喚：“小蓬。”
太子應：“嗯。”
裴景舟望著裴景蓬消瘦的模樣，聲音微啞地問：“痛嗎？”
裴景蓬應：“嗯。”
一顆眼淚從裴景舟的眼角滾落下來。
裴景蓬純淨的眼睛瞬間溢出擔憂，忙道：“太子表哥，不要擔心，我、我、隻有、隻有一點點痛、而已。”
裴景舟連忙伸手刮掉淚珠，艱難道：“再堅持、再堅持幾日，哥哥送你出宮。”
裴景蓬乖乖地應：“好，我堅持，太子表哥、你、你不要著急，慢慢來。”
裴景舟心急如焚，卻故作平靜地點頭。
裴景蓬緩了緩，再次出聲：“太子表哥，我、有一事相求。”
裴景舟道：“你說。”
裴景蓬轉頭看向床邊，道：“剛剛在我床頭、床頭的宮女、你、可看到了？”他身子太弱，一句話都要分成幾段，才能說出來。
裴景舟點頭：“我看到了。”
裴景蓬道“她叫青籮，父母雙亡，哥嫂將她、賣給人牙子，她輾轉許久進了宮，僥幸進了東宮，一直對我細心照顧，隻是、隻是她、常常擔心宮外的妹妹，擔心妹妹也被、賣了。”
裴景舟望著他道：“你喜歡她。”
裴景蓬純淨的眼睛中帶些愉快，坦白道：“嗯，喜歡，很喜歡，我答應幫她找妹妹，可是、我怕我堅持不了——”
“不要亂說。”裴景舟打斷他。
裴景蓬道：“我說、說萬一。”
“沒有萬一。”裴景舟語氣果斷。
裴景蓬靜靜地望著裴景舟，眼中似有百般無奈。
裴景舟實在不忍心，便道：“你說，哥哥聽著。”
裴景蓬彎了彎眼睛，接著道：“若我堅持不下去，就這樣離開了……太子表哥替我、替我將她帶出宮，幫她找到妹妹，保證她嫁個好男人，不要被人、欺負，可、可好？”
“好。”裴景舟立刻答應：“我將你們都帶出宮，你去幫她找妹妹。”
裴景蓬無奈，但沒有反駁：“至於父親和母親——”
裴景舟搶白：“你自己去他們麵前儘孝。”
儘孝？
裴景蓬眼中充滿憧憬，旋即想到什麼，眼神又黯淡下來。
裴景舟看的心如刀割，極力克製著情緒：“小蓬，對不起，對不——”
“沒有，沒有對不起我，若不是太子表哥，我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若不是姨母以命相搏，鎮國公府早就沒了，是我們沒用、連累你和姨母。”裴景蓬眼眶濕潤：“我能為你做點事情，我覺得、我覺得自己很有用。”
裴景舟望著他道：“你很有用，你是大用之才。”
裴景蓬又一次彎了眼睛。
裴景舟道：“所以，要堅持住，堅持十日，不，八日就行。”
“嗯。”裴景蓬堅定地望著裴景舟：“我等太子表哥重回東宮，登上那個位置，讓忠臣有所忠，奸臣無所遁形。”
裴景舟篤定道：“會的，我會的，你要堅持住。”
堅持。
要堅持住。
可是裴景蓬實在太累了，他閉上眼睛休息一會兒，又睜開眼睛：“嗯，我可以堅持。”
裴景舟望著裴景蓬好一會兒，緩緩起身走出臥房。
宮女青籮立刻進去守著。
裴景舟看了她一眼，什麼都沒有說。
長公主等人都在正廳等待著。
“裴大人，太子哥哥怎麼樣？”多嘉公主上前詢問。
裴景舟回：“殿下累了，想睡一會兒。”
“逸哥兒和你說了什麼？”長公主問。
裴景舟垂眸道：“殿下說，他很想念小時候的日子，那時候他能跑能跳……他說他還想站起來，堂堂正正地走路。”
長公主一聽，掩麵痛哭。
長公主連忙安慰。
蕭子南做出一副悲傷的樣子，心裡想的卻是將死之人，就喜歡回憶過去，太子真的要死了，他開心不已。
羅雨微裝作很傷心的樣子。
江照月看出裴景舟的傷心，悄悄走到他身邊。
裴景舟轉頭看過來。
江照月衝他點點頭，以示安慰。
裴景舟心頭稍稍有些暖意，他在原地看著長公主情緒慢慢恢複。
但他不便在東宮久待，便依照禮數向長公主行一禮，算是給長公主賀生辰了，然後看了蕭子南一眼，對江照月道：“我們回去。”
江照月點頭。
二人上了馬車。
馬車很快駛出皇宮。
江照月緩緩吐了一口氣，看到裴景舟難得的悲傷，她坐到他的跟前，拉住他的手。
裴景舟望向江照月。
“你可以和我說說太子殿下的事兒。”江照月道。
“我……”裴景舟卻不知道如何說起。
江照月引導著：“你們小時候感情很好。”
“很好很好。”裴景舟一頓，回握江照月的手：“再等一等，等幾日，我再好好地和你說，好嗎？”
江照月順著他：“好呀，你想什麼時候說，就什麼時候說。”
裴景舟緩了緩，喚：“照月。”
“嗯。”江照月應。
“搬家的事情，往後推遲幾日，可好？”裴景舟問。
“好。”裴思顏和王氏太能攪事兒了，所以江照月和裴景舟都想要搬出府，如今裴思顏去了莊子裡，王氏也閉門抄經，江照月也不著急搬出去了。
裴景舟點點頭。
“我乖吧？”江照月問。
“很乖。”裴景舟忽然摟住江照月，俊臉埋在她的頸窩。
或許太子殿下命不久矣，或許是彆的事情……總之，江照月感知到裴景舟的心事重重，她也沒有像以前那樣鬨他。
回到臨華院，二人換了衣裳。
裴景舟道：“我要去見見父親。”
“父親在府上嗎？”江照月問。
“我去看看。”
“我和你一起去請個安，然後我再去看看大嫂。”
裴景舟想了想，點頭。
二人一起來到鬆青堂 ，才知道裴茂坤沒有到鬆青堂，正準備去練武場看看時，裴茂坤身著官服，臉色凝重，步履匆忙地朝這邊走。
“父親。”江照月喚一聲。
裴茂坤看到江照月二人，目光落在裴景舟的身上，立即問：“你去東宮了嗎？”
裴景舟點頭：“去了。”
裴茂坤看了一眼江照月，似有顧忌，對裴景舟道：“太子的情況，你知道嗎？”
“知道，他情況很不好。”
裴茂坤問：“那你知道皇上情況也很不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