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呼嘯著掠過天台，吹散了林晏額前的碎發。紅衣女子——他的母親方莉——站在欄杆邊緣，月光穿透她的身體，在地麵上投下淡紅色的影子。
“媽媽？“林晏的聲音哽在喉嚨裡，雙腿像是灌了鉛一般沉重。
方莉的臉比在電梯裡時更加清晰，也更加憔悴。她的眼睛下方有深重的陰影，嘴角卻掛著溫柔的微笑。“你長大了，“她輕聲說，“和你父親真像。“
林晏向前邁了一步，又警惕地停下：“你不是已經死了嗎？“
“是的，二十年前。“方莉的身影在月光下微微波動，“但我的一部分靈魂被束縛在這棟樓裡，成為困靈陣的一部分。“
她指向天台地麵。林晏這才注意到，整個天台表麵刻滿了與13層祭壇上相同的符號，組成一個巨大的圓形陣法。而方莉站立的位置，正是陣法的中心。
“這是什麼？“林晏問道，同時小心地避開那些刻痕。
“困靈陣，一種古老的道家秘術。“方莉的聲音帶著回聲，“它能將亡魂束縛在特定地點，吸收他們的能量來維持某種平衡。“
夜風吹動方莉的紅裙，林晏驚恐地發現裙擺下方空空如也——她沒有腳，身體從腰部以下逐漸變得透明。
“陳伯是什麼人？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方莉的表情變得痛苦：“陳伯不是人，至少不完全是。他是第一任看門人，死於1966年，後來被選為陣法的守護者，獲得了某種形式的永生。“她飄近一步，“這棟樓裡的大部分住戶都不知道，他們生活在一個人為製造的靈異空間裡，既是活人，又是祭品。“
林晏想起403的何老太、3樓的老頭，還有蘇雨：“他們都死了？“
“有些死了，有些將死，還有些“方莉的身影閃爍了一下，“像蘇雨那樣，處於生死之間。她是陳伯最成功的作品，一個完美的引導者。“
林晏掏出那把鑰匙：“這是你留給我的？“
方莉點點頭：“它能打開天台的門，也能打開真相。晏晏，我時間不多了。每次現身都會消耗我的靈魂能量。“她指向東南方向的陣法邊緣，“那裡有個暗格，藏著我的日記。它能告訴你一切。“
林晏快步走向母親所指的位置，果然在一塊鬆動的地磚下發現了一個防水布包。打開後，裡麵是一本已經泛黃的日記本，封麵上用鋼筆寫著“方莉的私人日記，19981999“。
“1999年1月15日，“林晏翻開第一頁，輕聲讀道，“今天搬進了青藤公寓404室。房租便宜得不可思議，中介說是因為頂樓漏水。但嬰兒房牆壁上的那些手印不像是漏水造成的“
“繼續讀，“方莉催促道，“快沒時間了。“
林晏快速翻閱著日記，拚湊出當年的真相：方莉搬進公寓後不久就開始經曆靈異事件——夜半的哭聲、牆內的私語、鏡中不屬於自己的倒影。她發現這棟公寓每隔444天就會有人神秘死亡或失蹤，而所有死者都曾住在404室。
“1999年3月30日，“林晏讀到這裡時聲音發抖，“今天我跟蹤陳伯去了13層。那裡有個祭壇，擺滿了牌位。最可怕的是，我在一個玻璃罐裡看到了何老太的手指——可她明明昨天還給我送過湯！“
日記的最後幾頁字跡潦草，像是倉促寫就：
“1999年4月3日，我發現了真相。這棟公寓是一個巨大的困靈陣，每個住戶都是祭品。陳伯不是活人，他負責挑選合適的靈魂來維持陣法運轉。明天就是第444天，而晏晏他們選中了我的孩子。“
最後一頁隻有簡短的一段話：
“我找到了破解之法。母親的血親之愛可以暫時打破陣法。代價是我的靈魂將永遠被束縛在這裡，但晏晏能活下去。永彆了，我的孩子。願你永遠不要回到這個地方。“
林晏抬起頭，淚水模糊了視線：“你你犧牲了自己來救我？“
方莉的身影開始變得透明：“不隻是我。這棟樓裡的每一個母親，都曾為自己的孩子做出選擇。“她指向陣法邊緣的一圈小符號，“這些是母親們的印記，我們的愛是唯一能對抗陣法的東西。“
一陣強風吹過，方莉的身影幾乎要被吹散。林晏衝上前想要抓住她，卻隻抓到了一把冰冷的空氣。
“沒時間了，“方莉的聲音越來越弱，“三天後是下一個444天的節點，陳伯已經選中你作為祭品。你必須在那之前做出選擇“
“什麼選擇？“
方莉的身影現在隻剩下一層淡淡的輪廓：“要麼成為祭品，像其他人一樣永遠成為陣法的一部分；要麼“她艱難地維持著形態，“要麼徹底破壞陣法，釋放所有被困的靈魂。“
“怎麼破壞？“
“用血親之血塗抹陣法中心，同時念出破解咒文。“方莉的聲音幾乎聽不見了，“但這樣做有風險陣法崩潰可能會讓整棟樓倒塌，所有活著的住戶都會“
她沒能說完。一陣更強的風吹過，方莉的身影徹底消散在月光中。隻有她最後的低語還縈繞在林晏耳邊：
“選擇在你手中，我的孩子“
林晏獨自站在天台上，手中緊握著母親的日記。東方的天空已經泛起魚肚白，新的一天即將開始。他必須做出決定——是犧牲自己保全其他住戶，還是冒險破壞陣法，可能導致無數人喪生。
回到404室時，林晏發現門鎖完好無損，就像從未被破壞過一樣。房間裡靜悄悄的，沒有何老太的蹤跡，廚房也恢複了原樣，冰箱裡隻有他前幾天買的正常食物。
但黑色筆記本躺在客廳茶幾上，翻開到最新的一頁，上麵用血紅色的字寫著：
“第一天結束。還剩兩天。“
林晏疲憊地倒在沙發上，翻開母親的日記重新閱讀。在最後一頁的背麵，他發現了一段之前沒注意到的文字——破解困靈陣的具體咒文和步驟，旁邊還畫著一個簡易的陣法圖，標注著幾個關鍵點：13層祭壇、天台中心、和地下室的一個位置。
“地下室？“林晏皺眉。他從未聽說過這棟公寓有地下室。
筆記本突然從茶幾上掉下來，落在地上翻到了另一頁。林晏彎腰撿起，發現這頁上出現了新的內容——一張公寓剖麵圖，顯示在13層和1樓之間確實有一個隱蔽的地下室，入口在樓梯間的一個暗門後。
“找到你了“林晏喃喃自語。
一陣輕微的敲牆聲從臥室傳來。林晏警覺地抬頭，聲音又消失了。他走向臥室，那麵被他撕掉部分牆紙的牆現在看起來平靜無奇。
林晏伸手摸了摸牆麵，突然注意到牆紙下麵有什麼東西在發光。他撕開更大一片牆紙，露出後麵密密麻麻的刻痕——以及一個之前沒發現的符號，與困靈陣中的某個標記一模一樣。
就在他觸碰那個符號的瞬間，整麵牆變得透明起來。林晏驚恐地後退一步，看到牆後是一個狹小的空間——一個被砌在牆裡的密室，裡麵擺著一把椅子，椅子上坐著
他自己。
牆裡的“林晏“抬起頭，與真正的林晏四目相對。他的眼睛是全黑的，嘴角慢慢咧開到一個不可能的弧度，露出滿口尖牙。
“你終於看到我了，“牆裡的那個東西說道，聲音像是無數人同時開口，“我們一直在等你。“
林晏跌坐在地上，牆立刻恢複了原狀。但那個聲音還在繼續，現在是從四麵八方傳來：
“三天後，我們將合而為一“
“成為祭品是你的命運“
“你逃不掉的“
林晏捂住耳朵衝向客廳，聲音卻如影隨形。就在他幾乎崩潰的時候，門鈴響了。
一切聲音戛然而止。
林晏喘著粗氣走到門前，透過貓眼看到蘇雨站在外麵，依然戴著口罩，但眼神比以往更加焦急。
“開門，“她壓低聲音說，“我知道你見過她了。“
林晏猶豫了一下，還是打開了門。蘇雨迅速閃進來，反手鎖上門。
“你去過天台了？見到方莉了？“她急切地問。
林晏點點頭，警惕地保持距離：“你不是死了二十三年嗎？為什麼幫我？“
蘇雨苦笑一下，慢慢拉下口罩——她的下半張臉已經腐爛，露出部分白骨：“因為我曾經和你一樣，是被選中的祭品。“她指向自己的臉，“這是我嘗試逃跑的代價。“
她走到窗前拉上窗簾：“陳伯沒有完全消失。13層的儀式隻是暫時削弱了他。三天後月圓之夜，他會更強大地回來。“
“我母親說我有兩個選擇，“林晏說，“成為祭品或者破壞陣法。“
蘇雨的眼睛亮了起來：“還有第三個選擇。你可以重寫陣法規則。“
她從口袋裡掏出一張折疊的紙，展開後是一頁從古籍上撕下的內容，上麵記載著一種罕見的道家秘術——如何在不完全破壞陣法的情況下改變其運行規則。
“這是我花了二十年找到的，“蘇雨說，“但需要付出代價。“
“什麼代價？“
“一半的靈魂。“蘇雨直視林晏的眼睛，“如果你選擇這條路，你將永遠介於生死之間，既不算活人，也不算死人。但你能救這棟樓裡的所有人。“
林晏想起牆裡那個和自己一模一樣的怪物：“如果我不這麼做會怎樣？“
“三天後，你會被拖進牆裡，成為它的一部分。“蘇雨的聲音變得沉重，“然後困靈陣會繼續運轉444天，直到下一個祭品出現。“
窗外，太陽已經完全升起，但404室依然籠罩在陰影中。林晏看著茶幾上的三樣東西：母親的日記、黑色筆記本和蘇雨帶來的秘術。三個選擇擺在麵前，每個都通往不同的地獄。
“我需要時間考慮，“林晏最終說道。
蘇雨點點頭：“但彆太久。陳伯雖然受傷了，但他的助手們還在活動。“她走向門口，“小心何老太，她現在非常饑餓。“
門關上後，林晏翻開黑色筆記本，發現最新一頁上又多了一行字：
“蘇雨沒有告訴你全部真相。重寫規則需要的不隻是一半靈魂，還有一個血親的生命。“
林晏的血液凝固了。唯一的血親——他的母親——已經是個亡魂。這意味著什麼？
牆上的掛鐘指向上午9:00，但窗外的天色依然昏暗。林晏走到窗前拉開窗簾，驚愕地發現窗外不再是熟悉的城市景觀，而是一片濃得化不開的霧。
霧中，無數人影緩緩移動，全都麵向404室的窗戶。當他們同時抬起頭時，林晏看到了無數張相同的臉——全都是他自己。
困靈陣已經開始吞噬他的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