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濃霧中，那些與林晏一模一樣的人影開始拍打窗戶。玻璃在無數手掌的撞擊下發出不堪重負的，細小的裂紋如蛛網般蔓延。
林晏踉蹌後退，撞翻了茶幾。黑色筆記本掉在地上，自動翻到記載著蘇雨秘密的那頁——“重寫規則需要的不隻是一半靈魂，還有一個血親的生命。“
“母親“林晏喃喃自語。方莉已經是個亡魂，如果她的靈魂被完全消耗，就意味著真正的魂飛魄散。
牆內的抓撓聲再次響起，這次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劇烈。整麵牆都在震動，牆紙大片剝落，露出後麵密密麻麻的黑色手印。林晏抓起母親的日記、蘇雨留下的秘術紙頁和黑色筆記本，衝出了404室。
走廊裡出奇地安靜，所有住戶的門都緊閉著。電梯停在13樓，樓梯間成了唯一的選擇。林晏三步並作兩步向下奔去，卻在三樓拐角處猛地刹住腳步——
何老太站在樓梯中央，手裡端著那碗漂浮著指甲的肉湯。她的臉比上次見時更加浮腫，皮膚呈現出一種死人才有的青灰色。
“喝湯嗎，孩子？“何老太咧嘴一笑，露出殘缺不全的牙齒，“特彆加了新食材。“
林晏後退一步，後背抵上冰冷的牆麵。何老太向前逼近，碗裡的湯散發出腐肉般的惡臭。
“喝了它，你就能看見這棟樓真正的樣子。“何老太的聲音變得嘶啞，“所有美味的靈魂，所有可口的恐懼“
林晏的手摸到口袋裡的鑰匙，靈機一動：“陳伯在找你。他說13層的祭壇需要新鮮食材。“
何老太的表情立刻變了：“那個老東西醒了？“她神經質地環顧四周，“不可能還沒到時間“
趁她分神的一瞬，林晏從她身邊擠過去，繼續向下狂奔。何老太的尖叫聲在樓梯間回蕩：“你逃不掉的！整棟樓都是他的身體！“
一樓大廳空無一人，門房敞開著，裡麵漆黑一片。林晏按照蘇雨給的圖紙，找到了樓梯間下方的暗門——那是一個幾乎與牆麵融為一體的木門，上麵掛著一把生鏽的大鎖。
母親留下的鑰匙完美地插入了鎖孔。隨著一聲令人牙酸的吱呀聲，門開了，露出一段向下的狹窄樓梯。潮濕的黴味混合著某種古老香料的氣息撲麵而來。
地下室的空氣粘稠得幾乎能捏出水來。林晏用手機照明，光線所及之處全是蜘蛛網和灰塵。這裡堆滿了老舊的家具和箱子，但最引人注目的是中央地麵上刻著的巨大陣法——與天台上的一模一樣，隻是規模小一些。
“困靈陣的第三個節點“林晏低聲自語。根據蘇雨的秘術，要重寫陣法規則，必須同時在三個節點施法：13層祭壇、天台中心和這個地下室。
手機光掃過牆角時，林晏發現了一個小工作台，上麵擺著幾本古籍和一個木盒。他走近查看，古籍是手抄的道家秘術，而木盒裡放著一把銅匕首和幾張黃符。
“終於找到你了。“
蘇雨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林晏轉身，看到她站在樓梯口，這次沒有戴口罩。在昏暗的光線下，她腐爛的下半張臉顯得更加駭人。
“陳伯開始蘇醒了，“蘇雨快步走來，“我們必須馬上行動。你決定好了嗎？“
林晏舉起筆記本：“你隱瞞了代價。需要犧牲一個血親的生命。“
蘇雨的眼神閃爍：“我我不想影響你的決定。“
“還有其他方法嗎？“
“沒有。“蘇雨搖頭，“要麼你成為祭品，要麼犧牲方莉殘存的靈魂重寫規則，要麼“她指向地下室角落的一個黑色大箱子，“使用那個。“
林晏用手機照向那個角落。那是一個老式旅行箱，上麵貼滿了符咒。當他靠近時，箱子突然震動起來，裡麵傳出指甲抓撓內壁的聲音。
“這是什麼？“
“陳伯的肉身。“蘇雨的聲音帶著恐懼，“1966年他第一次死亡後，靈魂被陣法束縛，肉身被封在這個箱子裡。如果你敢的話可以徹底毀滅它。“
林晏蹲下身，小心地觸碰箱子。刹那間，一股刺骨的寒意順著手指流遍全身，無數陌生記憶碎片湧入腦海——
陳伯站在13層祭壇前，手持銅匕首刺入一個年輕女子的心臟；何老太跪在地上，貪婪地舔食從祭壇流下的鮮血；蘇雨被鐵鏈鎖在牆角，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臉被什麼東西一點點啃食
林晏猛地縮回手，那些畫麵立刻消失了。箱子的震動變得更加劇烈，鎖扣開始變形。
“它感覺到你了！“蘇雨拽起林晏，“快決定！月圓之夜就要到了！“
林晏看向手中的三樣東西——母親的日記記載著破解之法，蘇雨的秘術提供了重寫規則的方法，而黑色筆記本則揭示了所有殘酷的真相。三個選擇，三條不同的路。
“我選擇重寫規則。“林晏最終說道，“但不是用我母親的靈魂。“他指向那個黑色箱子，“用陳伯的。“
蘇雨瞪大眼睛：“那太危險了！他的肉身雖然被封印，但靈魂“
“我有個計劃。“林晏翻開母親的日記最後幾頁，“血親之愛可以暫時打破陣法。如果我能在儀式中與母親的靈魂產生共鳴，或許能創造一個缺口，把陳伯的靈魂拉出來作為替代品。“
“理論上可行。“蘇雨思索著，“但你需要同時出現在三個節點：用銅匕首刺穿陳伯的肉身在地下室；用血親之血塗抹祭壇在13層；同時在天台中心念誦咒文。“
林晏皺眉：“我一個人怎麼可能“
“我可以幫你。“蘇雨從工作台上拿起幾張黃符，“我會分魂之術，可以暫時將自己的靈魂一分為三，但隻能維持十分鐘。“她苦笑一下，“反正我已經沒什麼可失去的了。“
地下室突然劇烈震動起來，灰塵從天花板簌簌落下。蘇雨臉色大變：“他醒了！快，沒時間了！“
她迅速分配任務：“你去13層祭壇，用這個——“她遞給林晏銅匕首和一張畫著複雜符號的黃符，“把符貼在祭壇中央，然後用匕首刺穿它。這會把陳伯的靈魂暫時困在那裡。“
“然後呢？“
“然後我會在天台啟動分魂之術，同時控製三個節點的儀式。“蘇雨語速飛快，“當月亮完全被雲遮住時，念出咒文。“她指向秘術紙頁上的一段古怪文字，“一定要準確，任何一個字的錯誤都會導致“
箱子突然爆開，一團黑霧噴湧而出。蘇雨一把推開林晏：“走！現在就走！“
林晏衝向樓梯，身後傳來蘇雨痛苦的尖叫和陳伯嘶啞的笑聲。他沒有回頭，一路奔上13層。
祭壇房間比他上次來時更加陰森。所有牌位都在震動，蠟燭無風自動。林晏按照蘇雨的指示，將黃符貼在祭壇中央，然後舉起銅匕首——
“你以為這樣就能打敗我？“陳伯的聲音從四麵八方傳來，“我在這棟樓裡存在了五十七年！我就是這棟樓！“
匕首刺入祭壇的瞬間，整個房間開始旋轉。林晏死死抓住祭壇邊緣，看到無數黑影從牌位中湧出，在空中形成陳伯扭曲的麵容。
“你母親當年也試過反抗，“陳伯的臉在黑影中若隱若現，“看看她的下場！“
黑影凝聚成一隻巨手，掐住林晏的脖子將他提離地麵。氧氣被切斷，眼前開始發黑。就在意識即將消失的一刻，一道紅光閃過，陳伯的手鬆開了。
林晏跌坐在地上，大口喘息。紅光來自窗外——一輪血月正被烏雲慢慢遮蔽。
“就是現在！“蘇雨的聲音不知從何處傳來，像是同時從三個方向響起，“念咒文！“
林晏抓起秘術紙頁，開始用顫抖的聲音念誦那些古老的音節。隨著咒文進行，祭壇上的符號一個接一個亮起紅光。陳伯的尖叫聲越來越刺耳，黑影瘋狂地四處衝撞。
“以血親之血，破萬陣之法！“林晏念出最後一句，同時將銅匕首深深刺入自己的手掌。鮮血順著匕首流到祭壇上，那些符號頓時大放光明。
整棟樓開始劇烈震動。林晏聽到無數聲音同時尖叫、哭泣、大笑，仿佛所有被困在這棟樓裡的靈魂都被喚醒了。祭壇中央出現了一個小小的漩渦，將陳伯的黑影一點點吸入。
“不！這不可能！“陳伯的聲音變得扭曲，“我是永生不死的！我是——“
他的尖叫戛然而止，黑影被完全吸入漩渦。同一時刻，林晏感到一陣劇痛從胸口傳來，像是有什麼東西被硬生生扯走了一半。
月光重新照進房間，但已經不再是血紅色，而是正常的銀白色。所有牌位安靜地立在原處，蠟燭也恢複了正常燃燒。
林晏虛弱地站起身，發現祭壇上的那本古籍現在翻開到了全新的一頁，標題是《困靈陣新約》。下麵的文字記載著新的規則：亡魂得以安息，不再需要活祭品；所有被困靈魂將在一個月圓之夜後獲得解脫；而作為代價，施術者將永遠介於生死之間
“成功了“蘇雨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林晏轉身，看到她倚在門框上，身體幾乎完全透明。
“蘇雨！你“
“沒關係，“她虛弱地微笑，“我終於自由了。“她的身影開始消散，“謝謝你，林晏。記住，小心鏡子“
最後一縷月光照進來時，蘇雨完全消失了。林晏獨自站在13層的祭壇前，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空虛——既是因為失去了一半靈魂，也是因為一切都結束了。
一個月後，林晏搬出了青藤公寓。這棟老樓因為“年久失修“將被拆除，所有住戶都得到了妥善安置。沒人記得那些詭異的事件，除了林晏。
他的新公寓明亮寬敞，唯一的異常是那麵掛在客廳裡的古董鏡——偶爾，他會看到鏡中的自己慢半拍才模仿他的動作；偶爾，鏡子裡會出現一些不該存在的人影，比如一個穿紅裙子的女人，或是一個戴口罩的年輕女孩。
每當這時，林晏就會想起蘇雨最後的警告：“小心鏡子“。但他從不遮蓋那麵鏡子，因為有時，在淩晨三點整，他會看到一個模糊但熟悉的身影站在鏡中，對他溫柔地微笑。
那是方莉。雖然困靈陣已被重寫，但血親之愛的羈絆，連死亡也無法完全切斷。
林晏的電腦屏幕上，一個新文檔正打開著，標題是《青藤公寓》。他開始寫下這個故事，關於一棟吃人的老樓，關於犧牲與救贖，關於那些遊走在生死邊緣的靈魂。
而在他看不見的角度，黑色筆記本靜靜躺在抽屜裡，最後一頁緩緩浮現出一行新的文字：
“第445天，新的循環開始了“